：“就是我從游戲里出來的時候，還什么都沒搞清楚呢，就有一堆人沖過來給我道歉，說不好意思程序錯亂了，讓我的體驗這么糟糕。我整個人都傻了。”

    萬祺：“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你還就真的被糊弄過去了！”

    拿玫：“糊弄學大師?！?/br>
    路顯揚：“……”

    過了一會兒，他咬牙切齒地說：“幸好這些人都涼了?！?/br>
    萬祺：“其實我也隱約聽說過這背后□□，涉及到總部內部的機密。但具體是為什么就不知道了?！?/br>
    路顯揚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哥嘴好嚴的，什么都不肯告訴我。”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偷看拿玫。

    拿玫：“……”

    這撒謊水平也是絕了，就差沒把“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寫在臉上了。

    但這已經(jīng)足夠糊弄傻子萬祺了。而她當然也并沒有拆穿路顯揚。

    其實路顯揚知道得比萬祺要多得多。畢竟他的哥哥就是項目的直接負責人之一。他甚至知道頌藍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拿玫是一名仿生人。

    但這些都是絕密消息。他曾經(jīng)發(fā)過誓不會告訴第二個人，哪怕萬祺也不可以。

    他大概也能猜到為什么全組人都會受罰。

    因為這整個計劃對于拿玫而言，都太不公平了。

    所有人在進入坎梅斯以前，都充分理解了這個游戲的危險性，哪怕這個游戲對他們本質是無害的。

    這個游戲只對拿玫是致命的。但她卻什么都不知道，她從一開始就完全是作為某個微不足道的工具而進入游戲的。

    這也就算了，畢竟那時候的她確實只是一個剛剛被生產(chǎn)出來、甚至沒有經(jīng)過試驗的仿生人。

    但到了游戲后期，「仿生人」顯然已經(jīng)不足以定義她。

    她的人性、她的聰慧、她對于這個項目的貢獻、她對Valis甚至于其他人的影響，全部都是有目共睹。

    但即使到了這一步，他們居然還是只想著殺死她。

    就因為她是一個仿生人。就因為她身上那所謂的「未知的風險」。

    無論當時在游戲背后的人是誰，是怎樣的級別，他們都太傲慢、太淺見、也太故步自封了。假如拿玫真的死了，那么他們都是兇手，都應該被送上法庭。

    幸好她沒有死。

    路顯揚心想。否則……他也不知道后果會是如此。也許Valis會發(fā)瘋，也許他和她一起去死。

    沒有人應該低估……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路顯揚后來還曾經(jīng)見過Valis一面。

    一開始他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Valis根本不在乎游戲里發(fā)生的事情，以為他醒過來之后就再次變成了工作狂。

    直到有一天，他恰好去了一趟公司找他哥哥路軻。

    他并沒有想到，Valis就在那個辦公室里。他無意中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路軻：“你想過嗎？她只是個仿生人，你們之間會有未來嗎？”

    Valis：“我說有就有?！?/br>
    正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路顯揚神情一凜。

    他意識到了他們在說誰。本來打算敲門的手也僵住了。

    路軻：“她的壽命有多長？她能夠陪你多久？”

    Valis：“她的衰老速度會和一個健康的成年人一樣?！?/br>
    “那還好一點?！甭份V的語氣稍有緩和，“那輿論壓力呢？仿生人是沒有人權的。你自己也很清楚，這就是為什么之前你和頌藍的人工智能研發(fā)計劃遲遲沒有辦法再推進下去。人類對于機器人總是天然有敵意的。仿生人只需要是工具，也只應該是工具而已。以你的身份地位，選擇一個仿生人作為伴侶……”

    Valis漠然道：“如果站在我這個位置，依然連自己想要的人都留不住，還有什么意思？”

    路軻一時啞口無言。

    “不會有人知道她是仿生人?！盫alis繼續(xù)道，“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我和你?！?/br>
    路軻：“那項目組的其他人……”

    Valis：“都做過記憶消除。他們不會記得關于坎梅斯的任何事情。這也是頌藍留下的安排?！?/br>
    “他把什么事情都想到了。”路軻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你們兩個人……”

    路顯揚聽得心中動容。

    但就在此時，門背后兩人的對話卻戛然而止。

    接著他聽到一個平靜的聲音：“誰在外面？”

    路顯揚瞬間心跳如擂鼓。不知為何，這短短的四個字，卻令他感到極大的威懾力。

    一只蒼白的手猛地拉開房門。

    路顯揚愣住了。

    他沒想到Valis會變成這樣。

    Valis在他心目中向來是天神般的男人。但此時他幾乎可以稱得上不修邊幅，這張臉英俊而疲憊，瘦得驚人，目光都是枯澀和凝滯的，像是被風干的琥珀。

    他聞到一種煙草混著酒精的濃郁氣味，這味道幾乎令路顯揚想要咳嗽?？梢韵胍妼Ψ竭^去這幾天都過著怎樣的日子。他吃了一驚。他從未想過Valis也會有這樣……走下神壇的一天，從未想過他也會像個凡人一樣，表現(xiàn)出痛苦和沉淪。

    但即使如此，此刻站在他面前的Valis，依然足夠嚴厲和鋒利。某種上位者的威儀，自然而然從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身上透露出來。

    他果然比在游戲里要可怕得多。

    路顯揚嘴唇嚅嚅，有些遲鈍地如此想。

    而在他身后的路軻則說：“好了，現(xiàn)在有第三個人知道了。讓我的傻弟弟先進來吧?！?/br>
    路顯揚傻了：“……我、我不是故意的?！?/br>
    路軻安撫地說：“行了我知道了。剛才如果不是你站在門口，而是另一個人，系統(tǒng)早就發(fā)出警報了?！?/br>
    路顯揚：“QAQ哥?！?/br>
    他遲疑地走進了路軻的辦公室，又傻站在原地等了半天，卻沒再聽到Valis對自己說一句話。

    他心下惴惴不安，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也要給自己來個記憶消除。

    接著他回過頭。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Valis根本不在乎自己。他獨自坐在房間的另一端，旁若無人地戴上了VR眼鏡。

    路顯揚：“？”

    路軻：“別管他，快來幫我收拾東西啊?！?/br>
    路顯揚：“啊？”

    路軻：“啊什么啊，你哥這不是被降職了，明天就要換辦公室嗎。”

    路顯揚小聲道：“那哥，他、他在干嘛啊……”

    路軻冷笑一聲：“守株待兔呢?！?/br>
    Valis說：“我在等她?！?/br>
    他戴著VR眼鏡，卻依然能夠準確地伸手出去，為自己點一根煙。

    路顯揚永遠都記得那一幕。

    夕陽從窗玻璃里映照進來，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