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浩繼續(xù)走，推開側(cè)旁的門，走進去，這里是樓梯間，沒有人。

白川浩走下幾個臺階，坐下。

只有自己一個人，自己只能感覺到自己了。

疼痛從胸口開始蔓延。白川浩咳嗽一聲，低頭，臉埋入雙掌中。

醫(yī)生說，林青颯之前做過胃部手術(shù)。

白川浩當(dāng)時大腦反應(yīng)異常遲鈍，什么都不知道。

醫(yī)生說，林青颯的胃被切除了一小部分。

白川浩四肢麻木，腦袋里閃過林青筱的只言片語：“大學(xué)的時候……胃……特別差……醫(yī)院……”

白川浩雙掌握成拳，呼吸急促。

白如茵知道林青颯有胃病。離家之前，她曾有些擔(dān)憂地說了一句：“胃病很多都是因為壓力大導(dǎo)致的?！?/br>
白川浩咬緊牙，胸口太疼了，喉嚨太疼了，疼得眼淚沾濕拳頭。

林青颯沒有離開家的時候，心理上可能有所缺失，至少物質(zhì)上是夠的。但是離開家后，他帶著那種心理，物質(zhì)又匱乏……他既然決定離開，肯定是做好了失去物質(zhì)資源的心理準備。他做了多久準備，才有勇氣決定的？心理還沒來得及恢復(fù)，又要自己想辦法找物質(zhì)活下去。

為什么我當(dāng)時不在？

無法改變的悔恨，不可能實現(xiàn)的愿望，折磨得白川浩痛不欲生。

為什么，為什么我沒有早點兒認識他？從大學(xué)開始認識就好了，就可以幫他，照顧他了。物質(zhì)上肯定會盡所能，然后，要每天跟他聊天，陪著他，讀書、養(yǎng)花、運動、養(yǎng)狗、玩游戲等等有很多事情，跟他做所有開心的事，跟他一起兼職掙錢都好。為什么我要比他小三歲，為什么沒有機緣巧合讓我在那個時候就認識他，為什么我大學(xué)不是跟他在一起，而是……

水龍頭出來的水，冰冷刺骨，白川浩不在乎，用它洗了把臉。他的眼圈還是紅紅的，沒關(guān)系，在醫(yī)院，這是很正常的。

白川浩回病房。林青颯還在睡，病床旁多了個醫(yī)院提供的陪床躺椅，是林青筱剛擺好的。

“你很累了，休息一會兒吧?！绷智囿憧粗状ê?，說。

“我不累。”

“青颯，浩浩已經(jīng)很累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我不累。你別問他。我不累?！?/br>
林青筱站起來，走近白川浩，抬頭：“你說你想照顧他一輩子。你可以保證你自己的身體永遠健康嗎？如果你倒下了，誰來照顧他？”

“……”

從來醫(yī)院起，白川浩精神就一直繃緊，眼睛不敢合上，怕一合上，再睜開，又會發(fā)生變故。林青颯未醒時，他將手伸進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手指慢慢摩挲著。以前總是想摸，但不好意思，現(xiàn)在，可以摸好多遍……又如何？

白川浩在躺椅上睡了一小覺，期間迷迷糊糊聽到林青筱在自言自語。醒來后，他看到病房里已經(jīng)沒有林青筱的身影了。

白川浩坐回病床旁，查看林青颯的情況。沒有異常。他手伸進被子，握住他的手。

林青颯手心溫暖。白川浩久久盯著他的臉。他醒來時，兩人也只是沉默，似乎沒什么話可說。

白川浩喝了口水，清清嗓子。

“青颯，你喝水嗎？”

“……”

“青颯，是不是林青筱的話，讓你迷惑起是否喜歡我了？”

“……”

林青筱太了解林青颯了。白川浩想起林青筱說：“工作崗位，就算沒有‘我’，也有其他人可以，隨時可以換人，比如他代替了那個老師，其他老師也可以代替他。家里有沒有他也一樣，戀人也是，不喜歡就可以換，人的可替代性太強……而你，可以給他‘被需要’的滿足感?！?/br>
林青筱將“被需要”無限擴大。幫助他、照顧他、跟他談笑風(fēng)生……似乎都只是為了這一個目的而已。

但是，人類行為的因素，并不是那么純粹吧？

“我確實需要你。我也希望被你需要。青颯，你還記得‘需要層次理論’嗎？按這個理論來看，人其實無時無刻都在需要與被需要。如果你跟我相處，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有些奇怪。”白川浩語速緩慢，語氣輕輕淡淡，“老實說，跟你在一起半年，我總是忘記跟你在談戀愛。也許我們確實不像戀愛，沒有戀愛的感覺？可能是我不知道什么叫談戀愛？忘了是戀愛的戀愛，可能也沒什么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反正，我確實還是，一直喜歡你?！?/br>
白川浩感到林青颯的手指微微曲起。

“青颯，我喜歡你……你能再答應(yīng)我一次嗎？”白川浩心臟砰砰直跳，努力穩(wěn)住語氣，“在離開之前，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所以，在那之前，和我一起生活吧?！?/br>
林青颯無動于衷。白川浩看著他，看著看著，慢慢低下頭。

林青颯干啞的聲音響起：“你以為我不想活了？”

白川浩抬起頭。

林青颯臉扭向白川浩，半睜著眼看著他。白川浩感覺他的胳膊動了動，忙站起來，扶他頭靠床頭半躺，然后遞給他一杯水喝。

白川浩把水杯放回床頭，心里有很多話，攪在一起又要變得什么都說不出來。林青颯剛說的話先在他腦中響起。這話，讓白川浩怨怒感上來：“你做過胃切除，不能吃太多。你還總是吃。是想得胃癌？你想慢性自殺？你知不知道胃出血可能死？”

“怎么可能死，至少要把那些孩子送走?！绷智囡S扯扯嘴皮笑道，臉色蒼白得難看。

“你的意思是，他們畢業(yè)后你就去自殺？”

“……”

“你不是說你當(dāng)班主任只是為了評一級教師嗎？”白川浩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一涼，“只是為了死前體驗一把？跟我談戀愛也只是體驗？隨性地做著那么多大膽的事情，被人當(dāng)做異類看也無所謂，因為反正要死了？”

雖然心里想著“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但真接受這個事實，白川浩還是痛苦萬分。

“……因為白老師喜歡花，而花是植物的生/殖/器，所以，白老師喜歡生/殖/器，是生殖崇拜者?！绷智囡S說，“這種話屬于什么？”

白川浩感到莫名其妙。他突然在說什么？白川浩想了想，道：“想得太多……過度推理？”

“只算離開家，都已經(jīng)七八年了。我如果想死的話，活著的每一秒都是痛苦，我不可能忍受這么多年。”林青颯語氣平緩道，“我不想死的話，一定會努力治好自己。雖然意志可能不是太堅定，會一不小心，忘記所有人，直接離開……這是個不定時炸彈，我最近越來越控制不住，隨時可能爆炸消失，傷害到你?！?/br>
“……”白川浩低頭，沉默許久，最后說道，“活著可以選擇自殺，但是死掉后是沒辦法活過來。自殺是最后手段。在所有手段都還沒被證明無用前，不要輕易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