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颯反應有些遲鈍，明白白川浩指的是哪件事后，瞳孔微微縮小了一下。

他看出來了？

“這……因為……”

“十秒內(nèi)說不出理由，就是沒有理由?！?/br>
“我只是記不清了?！?/br>
“你的記憶力不是很好嗎？記不清的話，說明，那個理由可以算沒有。還有，我們吵過幾次架吧？我還一直沒理你。你不是說你可以果斷離開嗎，為什么不離開？”

“……”

白川浩記憶力突然變好，思路也更清晰，話語咄咄逼人。那些事，當時他確實是個傻瓜，沒多想，只是現(xiàn)在才發(fā)覺“蹊蹺”。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怎么回事，大概是覺得林青颯太不對，太想反駁他的話。

白川浩又想起前幾天，餐館內(nèi)，林青筱跟他說，她偷看林青颯電腦的歷史記錄。除了別人分享的自家故事，她最感奇怪的，是他大半夜查過很多關于智障和心臟病的資料。

“我知道他熬夜工作，但是他不是醫(yī)生，為什么要查這種跟工作無關的事情？所以那天見到他班上那個孩子，我就明白了。如果是為了學生，那倒是跟工作有關了?！?/br>
那個孩子，是張晗。

“這幾天，大家都聯(lián)系不上你?！卑状ê铺统鍪謾C，“我讓你們班班長，轉(zhuǎn)告你們班學生，有事跟我聯(lián)系，我再代班幾天?！?/br>
白川浩翻出聊天記錄，將手機屏幕朝向林青颯：“然后，沈暢他們，前天發(fā)給我這些。”

林青颯往他那兒一瞥，怔住。

第一張，沈暢、張晗，以及幾個同學，在破舊的墻前，咧著嘴，笑得肆無忌憚，眼睛瞇成縫，面對鏡頭。

白川浩翻到下一張照片，是他們圍在一起吃餃子。林青颯看到了那個老人，張晗的爺爺。他頭上幾乎沒有頭發(fā)，眼袋下垂，手上布滿老繭，胳膊與腿枯瘦如柴，身上衣服很舊，整體形象與簡陋的屋內(nèi)環(huán)境混為一體。

老爺子身體不太好。此時，照片中的他，周圍圍著一群活潑的孩子，臉上似乎有了些血色，眼睛有些亮，嘴角的笑意幾乎rou眼不可見，但能讓人感覺到。

“因為你沒跟我說過，我就順便問了問，你是怎么對張晗的?！卑状ê频溃吧驎痴f，你會趁著張哈不在的時候，一遍一遍跟他們說他的情況?！?/br>
沈暢他們，當初不理解，為什么要尊重一個智障，要對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好。

林老師跟他們說，張晗其實什么都知道。

“你對他壞，他會恐懼你；你對他好，他會對你微笑。受傷了會感到疼，幫助到大家會感到開心。這叫什么都不知道嗎？他雖然在成績排名上沒有貢獻，但是在別的方面，我覺得他不比正常人差。”

之前，保護張晗的女生說的話，只是震了震大家。而班主任的話，因身份不同，效力更大，像是搬出了一個既定法則。

雖然并不是所有學生都有所改變，但至少，大部分人，都開始把張晗看成自己的同伴，平等對待他。

“你的責任心有那么大嗎？”白川浩開口，“不但想讓他平安度過初中，還了解他的情況，想讓所有人尊重他？你是怎么想的，僅僅責任這一個原因？”

“……張晗的父母希望他可以跟正常人一樣上學?！?/br>
林青颯說。

然后沒有下文了。

白川浩也不再說話。

林青颯查心臟病的資料，之后做過什么，白川浩沒有問這方面的事，但猜想，應該跟對待張晗差不多。

那天，跟林青筱吃完飯，白川浩有些不解的是，她為什么告訴自己這些。

“你如果真的想讓我們分手，只會讓我討厭他。沒必要告訴我，他查了智障和心臟病的資料吧。可能有人會覺得他多管閑事，而討厭他。但是你已經(jīng)了解我的性格了，這怎么想都只會讓我對他更有好感?！?/br>
“我想讓你們分手，但你們真的執(zhí)意在一起，我也沒辦法啊。我是個善良可愛的人，不會去故意抹黑他?！绷智囿慊仨恍?，長發(fā)松松散散地飄在身后，“我一直都只是坦誠告訴你所有關于他的事情，沒有編他是個好人，也沒有編他做壞事。”

白川浩想起，一個老師是什么樣，有自我評價，領導評價，同事評價，家長評價，但是最重要的，應該讓學生來評。

所以他才去問沈暢他們。

“我想講一件事?！卑状ê凭従彽?，“大學，有一次，我們參觀了生命科技館。簡單說，就是陳放尸體、標本的地方。我看到有一列，其中是讓我比較震撼的?！?/br>
林青颯偏著頭，目光垂在別處，耳朵對著白川浩。

“其實，我們本來只是學習，但因為老師講的內(nèi)容都是上課內(nèi)容，我大致聽了下，就自己去逛了。然后，我說的那一列放的是嬰兒。是從……”白川浩停頓很長時間，才繼續(xù)道，“是從剛懷孕一周，到……出生后三個月，完整的，就是每一周每一周的嬰兒都有，我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標本都是真實的，就是里面的生物，原來都是活著的。這些是正常的嬰兒，還有出生后不正常的嬰兒。每一個正常的嬰兒，它列了三個死因，而不正常的嬰兒，它也是每個有三個。其中有連體的，有寄生的……就是生下來有一個大的rou瘤，它是那種盤狀，其實是以一種寄生的形式存在。還有一些是沒有腦子，生出來無腦。還有兔唇，嘴巴直接是三瓣。還有一些是那種……”白川浩呼了口氣，“比較，可怕的吧，五官都沒有長出來。眼睛，兩個眼睛是一個在中間，一個直接凸出來的。”

林青颯除了眨了下眼外，無別的反應。

“我當時想法是，這些嬰兒是從哪里來的？一開始，那些未滿幾個月的嬰兒是從哪里來的？是他爸媽不要他了嗎？是流產(chǎn)下來的吧？我是這樣想的?！卑状ê茙缀跏且粋€字一個字咬著牙說出來的，“然后，看到這兒的時候，我又突然想到，我們都還活著。我們活著，我們是為自己在活著，而那些嬰兒死了，是因為他爸媽不想要他。像那種連體嬰兒，完全是可以一直存活下來的，他們可以這樣共生下來，但……中間經(jīng)過一些手術(shù)他們是有幾率存活，但是我從他們身上看不到任何手術(shù)的痕跡，也就是說，他們生下來后，他們父母并沒有給他們?nèi)魏螏椭腿斡伤麄兟陌l(fā)育到他們該死亡的時候。他們爸媽可能非常想去救他，但是當時……那個時候的醫(yī)療條件可能并不到位。”

話落，安靜了一會兒，林青颯感到被子的一角被掀開，白川浩的手溫暖地包住他的拳頭。

“所以，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活著，就是有意義的。我們可以是為自己活，也可以是為家人活，甚至從偏激的角度來說，我們可以……是為那些死去的人活。”

林青颯感覺到胸口咚咚在跳動。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