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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前,他也無須緊張,輪值后得閑就陪著元后下棋喝茶。似乎就是因為這樣的關(guān)系,元后的身體的確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但他沒想到,元后竟然會因此將他推介給陛下,任這個監(jiān)察御史。知道孫蓬翌日清晨就要離京,孫君良心底嘆了口氣,面上鄭重道:“離京之后,須得記得萬事安全第一?!?/br>“阿爹……”“監(jiān)察御史是個專門得罪人的差使。是非黑白,心中一桿尺。尺子要直,人更要直。你且記得,孫家是直臣清流,那些拉攏你的人今日可捧你夸你,明日就能踩你殺你?!?/br>*****“七郎,真的不用回去再帶點人出來嗎?”馬車在緩緩晃動,碾過落葉,晃出了京城,車外的人這時探頭進來,見孫蓬支著腦袋在看書,開口便問,“咱們只有這么幾人,能行嗎,會不會太寒磣了?”“寒磣什么?”孫蓬抬眼,“你家郎君是去巡視郡縣的,又不是郊游,帶那么多人做什么?!?/br>“可后頭跟著出來的錢大人家的郎君,同樣也是去做監(jiān)察御史,人可是足足帶了十余人!”孫蓬伸手掀開車簾往外頭瞧,果真瞧見后頭有一車隊,浩浩蕩蕩從邊上趕超,依稀還能聽見馬車內(nèi)女眷嬉笑的聲音。對方車簾被風一吹,正好叫他看清楚里頭坐著的人,可不就是之前一起面圣的錢御史。人看起來不光是帶了隨身侍奉的下人,更是連女眷也一并帶上了。反觀孫蓬。他出行赴任,身邊只帶了幾個用得順手的下人。枸杞打小就伺候他,自然也隨行左右。仔細算起來,帶上下人,他這一行人也不過才五人。馮姨娘有些不放心,還想著再讓他帶上幾個家丁,他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坐上馬車便往城外走。枸杞又說了幾句,孫蓬一概不理,支著腦袋便在車內(nèi)小憩。他昨夜一直到三更,才把得知他要出城哭鬧不休的八郎哄睡著,又同始終站在房門外不肯走的徐家小郎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得空在床榻上瞇一會兒。再睜眼時,天已蒙蒙亮。他往馬車上一坐,一行人便出了城。新任的幾名監(jiān)察御史中,他被派遣的地方在外人眼中最好。江南好地方,多少朝臣將江南的官位視作肥差,但真叫他們離了京城去做著地方官,一個個卻又都不肯。只因為,越是這種地方,熙和帝的眼睛盯得越緊,而背地里的腌臜事也越多。孫蓬知道,這是一樁明面上的好事,可事實上,擺在他眼前的無意是座大山。愚公移山,尚且要全家出動,祖祖輩輩去挖。他只一人,如螻蟻,卻必須以己之力,當一回當車的螳螂。馬車一晃一晃的,正叫人漸漸陷入夢境。車把式突然一聲“吁”,孫蓬沒留心,直接跌倒在鋪了一層絨毯的車廂里,案幾上的東西散落一地,茶盞差點摔破。“枸杞,外頭怎么了?”孫蓬從地上爬起來,撩開簾子便要探出身去。枸杞指著前面道:“七郎,是常和大師?!?/br>“……”忍著想要把一驚一乍的枸杞打一頓的沖動,孫蓬抬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意外地看到了被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圍攏在中間的白衣僧人。京城是那樣繁華的一個地方,可繁華的背后卻躲藏著無數(shù)像這樣面黃肌瘦、身無長物的乞丐。這些人有的是身有殘缺,有的是家中遭了難,不得已背井離鄉(xiāng),有的則無父無母,只能靠著乞討過活。在景明寺生活的那一年,京城曾經(jīng)涌入過一大片流民乞丐,他幫著謝忱和寺里的僧人照顧他們,永遠記得謝忱像這樣被人圍在中間,哪怕月白僧衣上被沾上了烏黑的掌印,他臉上依舊還是那副慈悲模樣。就跟神佛一樣。孫蓬想。孫蓬沒有看太久,翻出車上的一袋干糧,跳下馬車就跑了過去。枸杞哎哎叫了幾聲,無果,只好趕緊追上去,試圖擋開因為看到干糧涌上來的乞丐。塞完一袋干糧,乞丐們各自離去,孫蓬抬眼去看,謝忱身上的僧衣果真又是前前后后,哪兒都有黑漆漆的掌印。“大師怎會在此?”孫蓬問。謝忱雙手合十:“宮中事了,聞江南人杰地靈,多廟宇佛堂,貧僧想往江南行。”孫蓬睜眼:“江南嗎?我也正要去江南,不如大師一道同行,路上也好有個伴?!?/br>他實在是覺得謝忱這個去江南的決定做的太及時,前幾日雖然他們都在宮中,可忙起來真的是一直沒能碰頭。聽聞謝忱要去江南,孫蓬臉上笑得有些擋不住。他正愁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回京,如今看著同樣要往江南去的男人,他恨不能立刻把人拉上車。“上車一起走?”孫蓬剛說完,還不等謝忱點頭,一陣風忽的自官道旁穿林而過,有冥紙順著風,從山間飄灑開,如黃色白色的飛蝶,紛紛揚揚落在了路上還有人身上。“哎,這山里頭是個什么地方,怎么還有人撒冥紙?”枸杞被冥紙貼了一臉,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孫蓬順手拿下他臉上的冥紙,由著風吹走,神色已然變了:“是亂葬崗。”枸杞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亂葬崗?七郎,咱們快些走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br>“你留在這兒,我去去就來?!睂O蓬說著就要往山上走,才剛邁出一步,不由回頭看向謝忱,“大師要一起去看看嘛?”謝忱點頭。其實孫蓬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突然向謝忱提出邀請,而這個邀請還是邀他一起來亂葬崗走一走,轉(zhuǎn)一轉(zhuǎn)。站在亂葬崗之上,空氣中還能腐臭的氣味,雜草叢中間,似乎還有白骨□□在天空下。他們沉默地站在一旁,誰也沒說話。遠處有默默撒著冥紙的老婦人,弓著身,收拾好地上的東西準備離開。“婆婆,這些都是燒給您家里人的嗎?”孫蓬走到邊上,有灰燼落在腳邊,還冒著火星。“被丟在這里的幾個是有家里人的?!崩蠇D人搖頭輕嘆,“是個死在我家后門的小乞兒。報了官,官爺們把人抬走等了很久都不見人來領(lǐng),聽說后來就給丟在亂葬崗了。那小乞兒跟我孫子一般大,想想就覺得可憐,我就過來燒點紙,也好叫他到了底下能有錢用?!?/br>孫蓬沉默,身側(cè)傳來謝忱低低的一聲“善哉善哉”。那婦人趕忙回身行了個禮,這才提著籃子,拖著并不利索的腿腳往山下走。“被丟在這里的人幾個是有家人的……其實都有家人,只是大多都再也見不到罷了?!睂O蓬突然心生感慨道。謝忱看了他一眼,一聲“阿彌陀佛”沒入風中。孫蓬時常會想。當年他死在亂葬崗,睜眼醒來后就回到了寶應三年,也不知那時候風雪中提燈而來的謝忱,是否安葬了自己。答案應該是是吧。畢竟,自己唯一能信任并依靠的人,在當時僅僅只有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