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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說著,腦中一些意念莫名清晰起來,她突然間倒不覺有多害怕,像是一股渴念,一股解脫,乍然就來到眼前,叫人沒辦法拒絕。君子不枉死,這是阮家人教給她的,可還有那后半句—— 不茍生。 當(dāng)時(shí),她到底是年紀(jì)幼,身邊又有煙雨,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就打垮了她,她稀里糊涂被命運(yùn)推著走,眼下成去非要自己死,未必不是好事,她不必再等煙雨,去陪伴母親兄長(zhǎng),就真的再也不用分開了! 這世上,沒有永遠(yuǎn)的秘密,這個(gè)秘密,從一開始,于她,就沉重得異常。 琬寧拭了拭淚,哀哀抬首:“我求您一件事,把我埋雞籠山,朝著阮府的方向,行嗎?我只求這個(gè),望您不跟我計(jì)較之前的隱瞞……” 話還不曾說完,但覺一股腥甜直沖上來,“哇”地一聲滿口鮮血便噴了出去,成去非見她面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幾欲跌倒,一把扶住了她,一具柔軟的身子便落入懷中,她尚存一絲清明,癡癡盯著他的臉龐,嘴中呢喃,成去非只得靠近她唇畔,原還是那句哀求: “求您答應(yīng)我……” 說罷輕輕歪在他脖頸間,再也沒了言語。 少女特有的馨香之氣混雜著淡淡血腥的味道,頃刻就沾染于身,成去非皺了皺眉,她竟還惦記著狐死必首丘,幾句話下來就這么暈過去,還真讓人頭疼。 只得攔腰抱起琬寧,不意她身子如此輕盈,靠在懷中,悄無聲息,倒真像死了一般,成去非剛跨出門檻,迎上趙器錯(cuò)愕的眼神,不等說什么,就見前院小廝面色匆匆來通報(bào): “大將軍遣人來送了份禮,說是探望太傅,祝太傅早些痊愈。” 小廝說完這些才留意到成去非懷中竟抱著個(gè)人,十分稀奇,又不敢多看,訕訕低了頭。 “誰送來的?”成去非邊問邊往木葉閣方向走,小廝只得跟上回話:“大將軍府的長(zhǎng)府官,上回來過府上的那位?!?/br> “人呢?” “未曾逗留,只捎了那幾句問候的話,再無其他?!?/br> 臨近年關(guān),禮尚往來,實(shí)屬常情,可大將軍的禮,從來都不是那么好收的,成去非一路猜著大將軍這會(huì)能送什么東西,不覺到了木葉閣,把琬寧往床榻上輕輕臥下,這邊吩咐了婢女請(qǐng)大夫,正要走,只覺衣裳被人扯住。 低首一看,琬寧雙目緊閉,一只手卻攥著他袖口不肯松,他冷睨她一眼,果斷拿掉那只手,大步出了木葉閣。 待到了前廳,兩個(gè)弟弟都在,正盯著一個(gè)大包裹出神。 成去非輕掃了一眼,明白這應(yīng)是那所送之物,等他兩人見過禮,方點(diǎn)頭示意去之打開包裹。 去之穩(wěn)步上前,手底在解那打的結(jié),一壁只道:“那長(zhǎng)府官興興頭頭來,春風(fēng)滿面一般……” 一語未了,包裹不覺露出一角來,去之心底狂跳,眸子里驟然染了層層恨意,滯了片刻,方冷哼一聲,把那東西徹底抖了出來! 成去遠(yuǎn)不禁定睛一看,只覺身子一僵,一陣不寒而栗,目光便去尋兄長(zhǎng)。 第43章 大將軍送了一張簇新簇新的虎皮! 空氣凝結(jié),成去非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物,一雙黯幽幽的瞳仁中折射著冰冷的光芒,如同雪碎。 看來大將軍好興致,狩獵定是滿載而歸。這一物皮毛光亮,前一刻還是叢林百獸之王,彈指間,不過死皮一張,由著人把玩。 去之連連飲了兩口冷茶,咽下那一腔的憤恨,才緩緩問:“兄長(zhǎng),這要如何處置?” 成去非斂衣起身,踱步至虎皮前,本反剪著雙手,此刻,伸出一只來,在那東西上摩挲一陣,竟如月色般微涼:大將軍好手段,太傅纏綿病榻,冬日冰寒,此物裹身,盡善盡美。 “我們不應(yīng)辜負(fù)大將軍好意,弟愿親自回禮道謝。”去之往兄長(zhǎng)身側(cè)站定,眉眼間盡是凜冽的風(fēng)雪,那神情,在成去遠(yuǎn)看來,真是像極了兄長(zhǎng)。 三人之間有片刻的沉默。 外頭夜色下來,窗外的枯葉隨風(fēng)發(fā)出宛若嘆息的聲音,成去非看著去之道:“備一份厚禮,該怎么說你拿捏好?!?/br> 去之微微躬了身子:“弟心中有數(shù)。” 成去非便朝窗子那走去,不再看兩人,輕描淡寫道:“我將請(qǐng)辭,不會(huì)再過問半點(diǎn)朝堂之事?!?/br> “兄長(zhǎng)……”成去遠(yuǎn)一顆心遙遙直墜,倒是去之鎮(zhèn)定得很,靜靜瞧著兄長(zhǎng)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大將軍往成府送虎皮一事不知怎的就傳開了,沸沸揚(yáng)揚(yáng),朝野盡知。太傅號(hào)稱“江東之虎”,這是把刀刃架到了脖子上呀!眾人不免憂心忡忡,靜候成府大公子發(fā)話,明眼人都清楚,太傅臥床不起,哪怕真是裝病,這往后出頭的自然只能是成去非了!便都望眼欲穿般等著成去非表態(tài)。 成去非則心下明白,這是大將軍故意放出的話風(fēng),果不其然,成府迎來送往間,總有人要缺些心眼,趁太傅清醒的片刻,多嘴提起,本就忽好忽壞的太傅聽了,難免沉心,病情一下子重下來。 一時(shí)間,成府只得閉門謝客,他兄弟三人衣不解帶,守在父親身側(cè)不敢離身。 就這樣,鳳凰二年的年關(guān)悄然滑過。很快,成去非上表請(qǐng)辭,奏表陳辭沉郁頓挫,好似成若敖已然日薄西山奄奄一息,cao辦后事迫在眉睫。太極殿上,大將軍懾人的目光壓在自己身上,英奴唯有應(yīng)允,即刻下了詔書特許成去非回府盡孝,一并賜了藥物。 大將軍輕拍著他的肩膀,滿臉關(guān)切:“伯淵雖年輕,卻是孝子,其志可嘉。還望太傅早日痊愈,你們父子二人來朝為今上分憂。”成去非微微頷首,不失禮節(jié):“多謝大將軍關(guān)懷?!?/br> 說罷察覺出英奴投來的目光,便避而不接,獨(dú)自回了烏衣巷。 北風(fēng)凄郁,淅淅瀝瀝的冷雨中夾雜著半融的雪片,鳳凰二年的春,遲遲不見草翠花開。坊間傳言四起,就是市井小兒都會(huì)唱上一句“大將軍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 既是流言,便如瘟疫般散得快??v然成府大門緊閉,可這話頭就跟風(fēng)一樣無孔不入,飄飄搖搖便落了耳。 “你,還能沉得住氣么?” 身后傳來父親艱難的聲音,成去非正在倒湯藥的手停滯了片刻,多久未曾聽到父親言語了?便是遺詔那等要事說與父親聽,都不曾有半分響應(yīng)。 這一聲悠長(zhǎng)低緩,而榻上那具身軀,則如日頭沉入大海,巨椿倒于荒原。成去非回首瞧向他,眼簾仍是闔上的,他低喚一聲“父親”,并無應(yīng)答,仿佛方才那句是憑空斷漏而下,讓人無跡可尋。 仍是百般的沉默。成去非跪在榻前,替成若敖仔細(xì)拭了手,臨走時(shí)低聲說了句:“請(qǐng)父親放心?!辈盘げ蕉?。 外頭寒風(fēng)又起,古槐只剩干枯衰敗的枝條在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