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一直看著他，眼中映出那人嬉皮笑臉的模樣，片刻，才輕輕搖了搖頭：“說這話的人，已經(jīng)死了?！?/br>
    “咳！咳咳咳！”蔣岑嗆住，放了碗下去，心道果然這茶湯還是不該吃，“那個——秦小姐節(jié)哀?！?/br>
    他說得倒是真誠，不見其他，秦青心中輪轉(zhuǎn)千萬，似是驚濤駭浪，最終卻是湮滅在他十足赤城的節(jié)哀二字上。

    蔣岑伸手將那瓷瓶拿起來，倒出幾顆糖來：“在下實(shí)在無意叫小姐傷心，只不過父親此前去西域帶過一瓶回來，祖母歡喜，我便就琢磨著做了些，確然是模樣有些抱歉，嘖……不過還是很好吃的?！?/br>
    說完直接遞了一顆喂過來，秦青避之不及，竟是叫他當(dāng)真塞了一顆入口。

    “叫秦小姐憂思是在下不對，既然如此，不如秦小姐快些吃完，也免得睹物思人了?！?/br>
    第七章 直白

    入口甜膩，本是要說的話，便就這么被生生憋了回去。也是，究竟期盼些什么呢，面前這人分明就是年少輕狂的模樣，多說也是無益。

    “好吃嗎？”蔣岑將掌中剩下的一并丟進(jìn)自己口中，咬得咯嘣脆。

    等這驟然而來的甜味下去，秦青才緩緩道：“團(tuán)子在蔣府可還好？”

    “嗯，挺好的。”蔣岑伸長了腿坐在那里，大喇喇的模樣，“除了不吃東西，沒什么不對?！?/br>
    “……”

    蔣岑這人從來都是嫌累得很，能躲懶都是躲了的，便是坐著也不安穩(wěn)，此時歪靠在椅子上，很是愜意：“不過小姐放心，睡得倒是不錯，我今日晨起還以為它暈過去了呢?！?/br>
    “蔣公子?！鼻厍嘟K于提醒他，“照顧團(tuán)子是給公子筆記的條件?！?/br>
    “我沒說完呢，小姐急什么?！笔Y岑往前探了身子，將瓷瓶推了過去，“想來是團(tuán)子太小，吃不了飯菜，所以今日特意送了湯食過去，還挺管用?！?/br>
    那瓷瓶迎了光，越發(fā)地潤澤，秦青多看了一眼，不覺就拿了起來。方才她以為是瞧錯了，不想此番蔣岑換了方位，那行小字全數(shù)都露了出來。

    “好玩嗎？”對面的聲音明顯帶了些炫耀。

    皙白的手指轉(zhuǎn)了轉(zhuǎn)那瓷瓶，秦青又細(xì)細(xì)看了，并未說話。

    蔣岑兀自道：“原以為秦小姐聰敏，該是一早就能發(fā)現(xiàn)的。吶，這瓶子上的字，是用特殊的法子刻的，直等到瓶空了，迎了光，才能現(xiàn)出字來?！?/br>
    半晌，秦青應(yīng)了：“是很有意思，這上頭的字是公子刻上去的么？”

    蔣岑神叨叨道：“你猜！”

    “我希望不是公子刻的。”秦青聲音清澈，“畢竟公子是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準(zhǔn)備學(xué)考的，若是因著這些玩物荒廢了，反是我的過錯了?！?/br>
    “小姐這話不對?！笔Y岑回憶了一下，“在下聽文先生說過，那個什么咱們行事呀，是要看目的的，不能光瞧過程。小姐想想，在下這般做還不是為了與秦小姐討要筆記。既是為了學(xué)習(xí)，便就不能算是荒廢?！?/br>
    “喔?！鼻厍嘣⒉幌肜^續(xù)這般討論，只不知為何，卻是鬼使神差般揚(yáng)起眉眼，“公子如此想，我卻是不能收?！?/br>
    “怎么不能了？”蔣岑直起身子，“你莫不是今日尋在下來，是反悔不想給剩下的筆記吧？”

    “蔣公子。”秦青喚了一聲，卻是執(zhí)起瓶子低聲吟誦了一遍，“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守。公子可知這詩句來歷？”

    這一問，似是掐了某人脈搏，蔣岑愣了愣才生硬道：“就覺得挺好的，剛巧瞧見了就刻了，怎么？秦小姐又有故事要說？”

    “早聞蔣公子不學(xué)無術(shù)，卻不知公子當(dāng)真不識字呢？”

    秦青本不是刻薄之人，可今日似是入了魔，偏非要他說個明白般。

    蔣岑只覺這人打臉很疼，可如何都說不出罵人的話來，但凡換個其他活物，他總該是要懟上一腳的。這京中避他不及的人不少，背后戳著笑著的也不少，卻還真的沒碰上一個迎面上拳的，還說得理直氣壯——哦不，是氣定神閑。

    “公子既然真的不知道，我便解釋給公子聽?！鼻厍嘈α诵Γ斑@首詩，名曰‘留別妻’，便是離別之時，夫君告訴自己的妻子，若活下來就一定會回來，若是不幸，也定生死相守?！?/br>
    “……”

    秦青盯緊了他：“蔣公子，這詩名，本就不當(dāng)你我情誼。這意境，更是不當(dāng)。敢問公子，緣何送我？”

    眼前人本是吊兒郎當(dāng)坐著，縱是坐直了些，也不改肆意本色，這當(dāng)口卻是喏喏張了張嘴，最后模棱兩可地皺了皺眉：“這詩，這么不吉利呢？”

    這下，輪到秦青啞言。

    蔣岑哎呀一聲，探身過來，伸手就要去拿，被秦青先行躲了，一個落空沒搶到，復(fù)又嘆息一聲：“小姐勿怪，在下才疏學(xué)淺，嘖——才疏學(xué)淺，見笑見笑?！?/br>
    “蔣岑。”秦青沉了聲，“我敬你將門之后，當(dāng)該有些風(fēng)范，卻是不想你竟這般懦弱，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認(rèn)了？”

    她沒有再喚他蔣公子，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確定那夢中一切都是真的，是她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一輩子。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是不是也回來了？

    很多時候，人都不能肯定下一步會走向何方，就像今日，秦青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竟是會鬧到這等田地。

    可她不悔。自那一場夢醒，她終日混沌，無數(shù)次說服自己，又總能輕易推翻。此番面對眼前的男人，那么熟悉，又不敢親近，偏偏該死地又無法放棄。

    好比一場豪賭，秦青抿緊了嘴唇，若這便就是一場賭，便該是她此生最大的沖動。如今她拍案坐莊，只等著對面與她下注，心下惴惴，唯有她一人知曉，這一顆心跳得有多快。

    應(yīng)是被陡然的直呼其名震懾，蔣岑所有的動作都頓住。秦青不容他多想，復(fù)又喚道：“蔣岑！”

    “是！我是動機(jī)不純！”蔣岑突然一梗喉嚨，“我承認(rèn)我歡喜你！我進(jìn)楓晚書院也是為了你！什么勞什子的學(xué)考我不在乎，我就是想找你，跟你說話，聽說你喜歡蘇先生的詩，我翻了整個書房的書才找出這句來送你！”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秦青忘了反應(yīng)，倒是面前的少年立時又站了起來，背過身去，口中下足了狠勁：“是！我是聲名不好，秦小姐可以諷我刺我，但是沒得你這般將人心挖出來搓揉的吧！”

    他沒叫她瞧見正面，秦青一時愣怔，竟從那背影中瞧見幾分哀怨來。

    蔣岑甩了甩衣袖：“也罷，今日既是話說開了，我便也就直說了，秦小姐也莫要說我擔(dān)不得事，我們蔣家人自不會做小人。我就是歡喜你，想娶你，秦小姐便就說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吧?！?/br>
    這——這又是哪一出？

    秦青當(dāng)真沒想過會是這樣。原是沉沉的思緒，全數(shù)被他攪亂，分毫不記得先前困惑，腦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