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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這全冊一一細數(shù),其實為的不過是一個你罷了。你瞧瞧這記錄——便是連你何時傷的腿,何時進的陳家,都一清二楚呢?!?/br> “蔣兄故意來諷我的?” 這一次,卻是屈南棲先開的口:“陳兄誤會了?!?/br> 陳宴轉(zhuǎn)了輪椅緩緩退了一步:“事到如今,我倒是沒什么好哄騙你們,此前保下秦小姐從獄中出來,便是我送你們二位的禮。其后蔣兄夜探三殿下等,在下應是都有真心相幫,如今蔣兄卻是想——離間我與大哥么?” “你不是聰明人么?聰明人怎么腦子也能進水呢?”蔣岑突然道,伸手扣了扣桌面,“這叫離間?對我有好處?” “不然?”陳宴冷了面看他。 “這兒是你的生辰時間,還有你進陳府的時間,陳二,你是實實在在的陳二,不是皇子。”蔣岑與他道,“你此前有所謀,怕是連你自己也曾以為自己是皇子吧?” “我倒是不很確定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知道自己乃是陳太師親生,并非皇子。但是你如今放手,除了因為這個原因,怕是與你大哥所想,并無二致!” 陳宴不答。 蔣岑逼近一步:“你當陳紹德這些年對著一個這般偏心的爹爹,他心里沒數(shù)么?他貴為太師之子,應是名聲在外,可你看這些年,外頭哪里有他絲毫地位?為著什么你現(xiàn)下還不知道么?” “陳二,有你爹一個瘋的,已經(jīng)夠了。算起來榮皇后是你生母,若非是她,他娘也不得郁郁而終。他怕是早就已經(jīng)是皇上的人,為的不過是你們東窗事發(fā)之時,他能守住你們陳家最后的底線,免落個九族伏誅?!?/br> “你又如何知曉?!” 蔣岑哼了一聲:“你哥能記下這許多事情,還能蠢到一行害你,一行叫你瞧見他的人?那小廝腳步聲都沒,為何偏非替你關門,叫你看一眼?你今日定也是尋過這冊子的,被我先截了才沒拿到手?!?/br> “陳宴,陳紹德這是最后一次敲打你,用他的法子救陳家呢!” “……” 陳家—— 是了,他不也是想救下陳家么?倘若東宮待陳怡榕好,一遭東宮有難,尚且能以皇孫留下。可上次落水,他才驟然明白,父親想她死,母親想她死,便就是她現(xiàn)在的夫君,太子,也不想她活的。 只有陳家在,陳怡榕才能有出路。陳家倒了,什么都沒了。 有蔣岑在,有蔣家軍在,有鐘靈謀士在,從他那一夜在陳怡榕房中見到蔣岑起,他便就明白,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懸崖勒馬,才是正途。 蔣岑朗聲:“陳宴,今夜只想討你一句真心,你爹在你身上付出這般多的心血,斷不會輕易放棄。榮氏又是你生母,你是當真退出?” 此言出時,屈南棲已然捧了茶盞,自飲了一口。 陳宴垂眸,突然呵呵一笑:“母親對于我,倒是沒有什么印象。若非是我命大,當年獵場她命人放出的那幾箭,怕是我早就死了,她能親手殺我,還何須談母子之情。你說得很對,我如今與大哥所圖一般,便就是保下陳家。” 屈南棲輕輕放了茶盞,陳宴轉(zhuǎn)而看過去:“不過我剛突然明白,今日怕是不全是要我拿出誠意來,不過是因為你二位,想要與我交個底吧?” 蔣岑咳嗽了一聲。 陳宴終于拿起茶盞來喝了一口:“好茶?!?/br> 須臾,他復道:“今日的重頭戲,看來不是我。難得,秋雨夜談,最適合交心。不是太子,也不是三殿下,可這宮里頭的人姓什么,你蔣岑也不是會想要拿筆去改寫的人,我說的對嗎?” “屈南棲,好名字?!?/br> 蔣岑便就也跟著笑了:“確實,但還需要陳兄相助。” “今日的禮,確實很好。想來這些年,我確實冷落大哥了,有道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标愌缗e起茶,“今日這茶下了肚,往后再行利害,萬莫離心?!?/br> 大門重又合上,屈南棲撐著傘,看向旁邊人:“你看他幾分真意?” “十分?!笔Y岑回視,“用人不疑?!?/br> 屈南棲點頭,便就見得他重新揣好黑棗糕過來。 蔣岑二話不說,搶了他的傘去給自己遮上:“今時不同往日,我今天帶了寶貝,不能淋雨。” 屈南棲點頭,退回檐下:“嗯?!?/br> 蔣岑往外行了幾步,突然又道:“不對,剛剛他為什么說保下青兒出獄是送我二位的禮?青兒跟你有什么關系?!” “……” 第九十四章 朝事 “怕是早就認定你我合作罷了?!鼻蠗故? “便就順口帶過了,蔣兄何必介意這些小節(jié)?!?/br> 蔣岑嘖了一聲:“妻兒之事,比天都大?!?/br> 雨聲漸弱, 屈南棲嗯了一聲:“確實。” “回了!”蔣岑揮揮手, 便就進了雨中。檐下的男子獨自站了一會,不知何時,衣角已經(jīng)濕了一片, 屈南棲伸手提了提,轉(zhuǎn)回屋中。 玉塤聲起,匯入雨簾之中, 慢慢散去, 似是撫平人心,終歸平和。 那一年, 他自詡學成, 想要下山, 師父已經(jīng)白了頭發(fā), 端是瞧他跪了半日才緩緩問道:“為何下山?” “復仇?!?/br> “山后的落葉未清, 你且去撿拾?!?/br> 他便就爬起來出去。再一年, 他重又跪下,這一次, 他跪了一個時辰, 師父問他:“為何下山?” “報恩。” “報誰的恩?” “報書童之恩?!?/br> “他為救你出宮,已然喪命,他乃是孤兒, 你如何報?” “建一個衣冠冢,與他祭拜處。” “山后的空地尚多,去做吧?!?/br> 后來, 師父尋他過來:“如何不想下山了?” “還未學成,下山無用?!?/br> “何謂學成?” 他抬眼看住師父花白的發(fā):“勿寄于小,存善于眾,遠施八方,窮根治癥。” 師父點頭:“可以了,你下山吧。記住,鐘靈人,扶天下。” 只是他再回頭時,那山火便就起來,鐘靈,竟是再也不存了。 玉塤緩緩離唇,輕輕捏在了手中。這些年來,屈南棲走了好些地方,看了好些人,訪了好些事。 人有時候看得太小,得要去這廣袤里走一遭,才明白萬事皆渺,唯心耳。愛恨皆薄,只這山河厚重,山河病了,承不起愛恨。 他一遭入鐘靈,便就剝了那一層層身份。如今再次穿起,也不復當年宮宇一角的稚子。 前路須走,他做不得蔣岑。 蔣岑打著傘回來,入了院子就瞧見團子如今長得越發(fā)大了,正窩在門前睡著。許是料到他回得晚不會擾著自己,眼睛都沒睜一下。 “喵!”毛腦袋被人按住,團子立時就要爬起來。 蔣岑掏了那黑棗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