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孔，他心里更明白了。

“你師父讓你來的?他知道我們的事吧?”

謝清漩低低地說了個“是”。

紀(jì)凌抬起臉來，見謝清漩咬緊了唇，咬得太狠，都見了血，一把扣住他下頷。

“你不疼嗎?”

謝清漩嘆息一聲。

“我恨我自己?！?/br>
“傻瓜，你是讓黎子春賣了!”

謝清漩拍開紀(jì)凌的手。

“禍?zhǔn)戮愣际俏胰窍碌?，師父也是沒有辦法，當(dāng)然他也看中了你的天分，想納你到玄武王的座下，來年魔尊更迭，一場惡斗就在眼前，多個人，也總是好的?！?/br>
紀(jì)凌冷笑。

“所以，你就rou身布施?”

謝清漩淡然一笑，恰似暮色里綻了一朵幽曇。

“你要是不要?”

“要!”

紀(jì)凌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為什么不要?”

話一旦挑明了，這日子也就順滑了，一天天流水樣的消磨過去。

玄武殿果然是個清修之所，喜怒哀樂，到了此處都淡漠了。

紀(jì)凌原是個爆脾氣，稍有不是便要炸的人?？芍車娜酥浪麃眍^不小，能避則避，能躲則躲，轉(zhuǎn)過臉來又是風(fēng)輕云淡。紀(jì)凌就似對了一堆濕棉花撒氣，好沒意思，漸漸倒也收斂一些。

白日里便是打坐念經(jīng)，可眼見著枝頭紅肥綠瘦轉(zhuǎn)了綠肥紅瘦。

一場夏雨澆過來，花部落盡了，紀(jì)凌跟那本經(jīng)書還是相逢不相認。

他打坐總是人在心不在，或者干脆連人都不在，跟陸寒江眉眼一對，便溜去了后山。

近來這宕拓嶺上的飛禽走獸都遭了殃，兩個混世魔王聚了頭本就夠糟，陸寒江又教了紀(jì)凌些法術(shù)。

最初紀(jì)凌不過能變成個鴉雀，還時時失手，練得熟了，袖子一揮竟能騰出鷹來。

他變出的鷹與別個不同，刁猛異常，直攆得嶺上的免子逃無可逃，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樹上，圖個干凈。

陸寒江每每對著紀(jì)凌的鷹嗟嘆不已。

“你天分甚高，只是一身戾氣，成仙人魔，一念之間?！?/br>
起先陸寒江跟紀(jì)凌交游還避著人，到了后來，明里暗里都混在一處。

紀(jì)凌有了酒便去找他痛飲，陸寒江跟-干二等子弟合住一個院落，那些人見紀(jì)凌來了，一一個個急急掩門，他倆也落得快活。

一人占了一個石凳，推杯換蒸，嘻笑怒罵，直鬧到夜深更殘。

這些事情，謝清漩自然是知道的，卻也不說什么。

他只要紀(jì)凌做天和尚撞天鐘，便是天下太平。

兩人各守約定，倒也相安無事。

紀(jì)凌雖跟陸寒江說過自己一路的際遇，可和謝清漩的瓜葛，卻是只字沒提。

謝清漩夜夜都來，碧桃甚是乖覺，伺候紀(jì)凌用罷晚飯，便躬身告退，從不跟謝清漩打照面。

紀(jì)凌便也明白過來，這分明就是黎子春安排好的。

謝清漩枕席間柔順非常，由著紀(jì)凌恣興縱意，

紀(jì)凌日間閑散無聊，此時自不會將他輕輕放過。

他當(dāng)初也是個眠花宿柳的行家，又安了心要收服這人，拿出些手段，花樣百種，直把謝清漩弄得氣喘聲促。

謝清漩不是個輕易肯在人前狂浪的人，但留得一絲神志，總咬著牙隱忍。

紀(jì)凌捏開他的下頷，在他耳旁吹氣。

“叫出來啊……你有個好嗓子，不叫多可惜……”下頭就是一輪猛攻。

謝清漩挨不住，周身戰(zhàn)栗，泄出了呻吟，果然銷魂蕩骨。

紀(jì)凌有心調(diào)侃他幾句，那聲音入了耳，沿著脊椎一路麻了下去，到得股間炸開一天的熱火。

這聲色二字，最是磨人，哪里是誰收了誰，不過是兩相癡纏。無謂高下，也不分伯仲，拘住了別人，也倒空了自己。

可紀(jì)凌這萬般的手腕，也只換得謝清漩一時的心神迷亂。下得床去，他不免又要拿出寡淡的樣貌。

紀(jì)凌最煩他那手翻臉的功夫，卻無可奈何，只抱得一刻是一刻。

情事過了，他也把謝清漩攏在懷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不放他走。

軟話紀(jì)凌是不肯吐的，眼前的日子更沒什么好說，只揀了自個兒幼年的閑話來講。

謝清漩由著他掰，并不搭話，紀(jì)凌說著說著，便睡過去了。

他睜開眼，天際泛白，枕邊已是空了。

如此過了月余，那夜紀(jì)凌說起兒時王府里過年節(jié)，他趁了亂，拿著一支萬字攢花的焰火，溜出府門。

眼看著滿街熱鬧，別的小孩都有父親領(lǐng)了放花，偏他沒人帶，他不肯服輸，揀了支半滅的香，自己去點。

花炮又大，人又小，直把一身錦襖炸得焦黑，險些傷了眼?？偣苈劼曏s來，把他抱了回去，跪在地上，一頭數(shù)落他，一頭扇自己嘴巴子。

這等陳年舊事，紀(jì)凌多少年沒想過了，此時昏昏沉沉，順嘴說出，自己倒也笑了。

謝清漩聽了，忽地嘆了一聲：“你也是個可憐人。”

紀(jì)凌心便是一沉，二十載來，他坐擁了錦繡富貴。

人對他或羨、或慕、或恨、或妒，卻決計不會說出“可憐”二字，這話落在心尖，酸酸軟軟，一陣發(fā)煩，一陣纏綿。

紀(jì)凌壓住謝清漩，低聲道：“輪不到你說這話?！?/br>
手指游移，他抓緊了那人的腰，再也放不開了。

入了季夏，雨水日增，卻都是短腳雨。

后半夜還是電閃雷鳴，到了清晨，不單雨止了，云層里還透出些熹微的光芒。

碧桃向窗外張了張。

“又是個晴天呢?！?/br>
說著，碧桃拿袖子往桌上一拂，變出幾碟精致的小菜。

細骨瓷碗里盛的是紀(jì)凌最喜歡的碧玉粥，紀(jì)凌拈起筷子，嘗了嘗盤子里的小菜。

今天的菜色又翻了花樣，卻還是那么對胃口。

他點點頭，問碧桃：“這菜怎么變出來的?你教教我?！?/br>
碧桃搖頭。

“準(zhǔn)備飯菜是粗賤的法術(shù)，王爺學(xué)它做什么?！?/br>
紀(jì)凌拍下筷子。

“什么修煉，簡直悶得死人，整天除了念經(jīng)還是念經(jīng)，真能念出個長生不老、法力無邊?還不得我抓人自己學(xué)!”

看紀(jì)凌氣鼓鼓的樣子，碧桃倒笑了：“念經(jīng)是為了平心靜氣，神思定了，才好往上修為，王爺心思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