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點比較像你爸爸?！蹦卵胖ナ栈匾暰€,并沒有坐到姜曉峰拉開的椅子上，而是自己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然后將手里一份薄薄的資料放到桌面上，抬眼看向他，說道，“關(guān)于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姜曉峰在她對面坐下。

“因為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自己想不明白，所以我去咨詢了一下心理咨詢師，這是他給出的分析結(jié)果。我想針對你的問題，這應(yīng)該是最客觀詳細(xì)的一份答案?！蹦卵胖グ涯欠荼”〉馁Y料推到姜曉峰面前。

姜曉峰意外：“心理咨詢師？”

穆雅芝點頭，又說道：“除這個結(jié)果外，我和你爸還有四點想跟你明確一下：一，以后我和你爸不會再干涉你的生活，你要和誰在一起、過怎樣的生活、想從事什么樣的工作，這些都是你的自由；二，我和你爸做出的任何關(guān)于生活、事業(yè)、人生規(guī)劃上的改變，都是我們自己認(rèn)真考慮后的選擇，只和我們這樣做是否會覺得開心有關(guān)，并不只是單純受你的影響，你不用有壓力；三、曉峰……對不起?！?/br>
姜曉峰抬眼看她。

“為人父母，我和阿潮都不合格?！蹦卵胖タ粗难劬?，表情是慣常的嚴(yán)肅和偏冷，只微緊的語氣泄露了一絲她的情緒，“曉峰，生下你，又丟下你，對不起。”

姜曉峰往后靠，搖頭：“你不用……”

“隨便為你取了個敷衍的名字，對不起?！?/br>
姜曉峰心里一顫，不再說話。

“在你五歲那年讓你聽到那樣的爭吵，對不起?！蹦卵胖フJ(rèn)真說著，語氣從艱難逐漸變得肯定順暢，“把照顧父母的職責(zé)轉(zhuǎn)移到你一個小孩身上、在你還有期待的時候沒能給予你回應(yīng)、在你外公去世后為了工作丟下你和外婆不管……”

一樁樁，一件件，那些姜曉峰以為已經(jīng)淡化不在意的記憶，全被穆雅芝用道歉的方式重新喚醒。

姜曉峰本以為自己可以無動于衷，但事實卻不是這樣。他側(cè)過頭，喉結(jié)不停滾動，想說別說了，這些東西他早已不在意，也不需要這種道歉，但喉嚨口里卻像是堵著什么東西，讓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道歉還在繼續(xù)。

“……在你高中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沒能回來陪在你身邊，和在……在從來沒管過你不在意你的情況下，突然回來干涉你的生活……”穆雅芝說到這低了低頭，然后重新抬眼看向姜曉峰，鄭重說道，“這所有的一切，對不起，是爸媽做錯了?！?/br>
姜曉峰猛地收緊手，問道：“你現(xiàn)在說這些是想要什么？讓我說沒關(guān)系嗎？”

“不?！蹦卵胖u頭，繼續(xù)說道，“上面的道歉是第三點，還有第四點。四、心理醫(yī)生說，我和你爸回國后為你做下的所有事情，都屬于是一種過度補償行為，我們在為曾經(jīng)犯下的過錯贖罪，求的是自己的心安，你只是被動地被我們利用了，所以曉峰，你不欠我們什么，是我們又欠了你一次，我們這種在沒經(jīng)過你允許的情況下，自以為是的對你做出一些補償舉動，自顧自從你身上獲取贖罪感的父母，不配得到你的任何妥協(xié)、退讓，和原諒。”

姜曉峰努力消化她的話，良久，問道：“是過度補償行為？”

“對?！?/br>
“你們留下來，只是為了你們自己？”

“是?！?/br>
他緊繃的脊背放松，又問道：“那我可以要求你們不要再從我身上獲取這種贖罪感嗎？”

穆雅芝嘴唇抿緊，點頭：“當(dāng)然可以。”

這樣就夠了。

心里壓著的某些情緒慢慢散去，姜曉峰輕出口氣，坐正身體把桌上的分析資料推回去，看向穆雅芝，目光是連日來難得的輕松和平靜，說道：“媽，你回國干涉我感情的事情，我原諒你了。”

穆雅芝預(yù)感到什么，睫毛顫了顫，應(yīng)道：“謝謝。”

姜曉峰繼續(xù)說道：“謝謝你生下我，如果可以，請讓我們的關(guān)系回歸之前?！?/br>
預(yù)感成真，穆雅芝快速眨了兩下眼睛，伸手收起資料，說道：“不客氣，謝謝你的原諒。”

“那晚安?！?/br>
“晚安?！?/br>
穆雅芝起身離開，手剛搭上門把手，卻又被喚住。

“媽?！?/br>
穆雅芝微微側(cè)頭。

“對外婆好一點，還有，謝謝你們回國?！?/br>
“……應(yīng)該的?！蹦卵胖タ焖俎D(zhuǎn)頭，拉開房門離開房間。

室內(nèi)安靜下來。

姜曉峰收回視線，癱在椅背里望了會天花板，突然起身，找出前兩天打電話找輔導(dǎo)員要的資料，認(rèn)真翻看起來。

……

第二天姜曉峰起床時穆雅芝和姜潮已經(jīng)離開了，姜潮在他的床頭柜上留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姜曉峰把紙條反復(fù)看了三遍，然后順手夾進(jìn)了一本不?？吹臅铩?/br>
當(dāng)天下午，姜曉峰去機場接了孟浮生，兩人太久沒見，忍不住在機場來了個牽手、擁抱、親吻三連，惹來了四周旅客善意的哄笑。

從機場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暗了，穆蘭芳做了一大桌子菜，歡迎孟浮生回家。

睡前，兩人躺在床上說話。

“伯父伯母向你道歉了？”

“嗯，他們估計是打了很久的草稿，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蹩腳的話給我聽?！?/br>
孟浮生摸摸他的頭發(fā)：“你是怎么想的？”

“我？”姜曉峰突然躲入被子里，貼上他的胸口，聲音模模糊糊傳出，“我就覺得他們有些話說得還是很中聽的?！?/br>
孟浮生忙按住他，克制說道：“曉峰，我們明天還要回穆家村去見穆外公。”

“又不妨礙什么?！苯獣苑灏阉氖滞约荷砩戏?，鉆出被子笑望著他，“你不想嗎？”

半個月沒見，怎么可能不想。

孟浮生看著他溢滿喜悅親近的眼睛，果斷抱緊他的腰，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

年十五，元宵節(jié)。

穆蘭芳帶著孟浮生和姜曉峰再次回到穆家村，讓孟浮生正式拜祭了一下穆外公。

祭拜完之后三人下山，穆蘭芳在山腳碰到一個熟人，和對方走到一邊敘舊去了。

姜曉峰趁機湊到孟浮生身邊，壓低聲音喚道：“這位經(jīng)過我家祖宗認(rèn)證的孟姓男朋友?！?/br>
孟浮生被他這稱呼逗笑，低頭看他，一本正經(jīng)應(yīng)道：“喚我何事？”

“你男朋友有件事想告訴你?！?/br>
“請男朋友詳說?！?/br>
姜曉峰瞄他一眼，說道：“吃了我家的湯圓，就是我家的人了，這話對不對？”

孟浮生認(rèn)真點頭：“對?！?/br>
“既然如此，那我家的男朋友，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把手伸出來?！?/br>
孟浮生攤開手掌。

姜曉峰把一張疊成心形的紙放到他掌心，囑咐道：“要好好看，看完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