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籃球解說的聲音，此刻卻顯得分外地扎耳。

父親的聲音如此低沉，“賀江，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對吧？”

賀江一動也不動，雙耳卻專注地豎起，緊張又恐懼地聆聽著后文……

“關掉電視吧，”最后，連母親也說，“少看些沒用的。功課寫完了嗎？”

那天明明風和日麗，可賀江卻覺得自己冷得渾身都在顫抖。父親走后，他沖回了自己的房間，把家里的阿姨鎖在了門外，翻出了柜子里精心擺置的那些五顏六色的球鞋，把它們連同籃球一起全部丟進了大紙箱里。

直到厚紙板被染濕，變成了更深的顏色，賀江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他站在紙箱前，久久地不能動彈。最后，咬著嘴唇把紙箱子推進了柜櫥的最深層。

蒙上一層塑料紙、兩層布，最后關上柜門，鑰匙扣動鎖芯。

他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嘿，你看著點！”

“那是我房卡——”似乎是許凡明的聲音，“對了，老大回來了嗎？”

“不知道……”

“我們一會去看看吧，隊長的房間是幾號？”

嘈雜的人聲，仿佛爆裂的噪點一般在賀江腦子里炸開。他捂住微燙的額頭，逐漸穩(wěn)住了腳步，視線也變得清晰。

眼前一雙白色的球鞋越走越近，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喂，你不會真喝多了吧？”

是許凡明。

確認這一點后，賀江幾乎就在下一秒，放松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朝眼前的人身上倒去。

“喂——”許凡明踉蹌幾步，把賀江的肩膀抱住，“你干嘛？重死了。”

賀江苦笑了一下，把臉埋進許凡明頸窩處蹭了蹭，“腦袋有點暈……凡凡，送我回房間吧?！?/br>
許凡明回頭看了一眼去找方銳翰的隊友們，現(xiàn)在好像只有自己能顧上賀江了？如果他現(xiàn)在也走了，那賀江豈不是像孤兒一樣只能躺地上了。

出于同情心，許凡明只好問道，“房卡呢？”

“在我口袋里。”

許凡明半扛著賀江回了房間，關了門，把醉漢甩在床上，猶豫了一下，然后隨便扯了條被子蓋了上去。

賀江被粗暴的被子砸了一臉，皺著眉探出一個臉，輕喃了聲，“……凡凡，我想喝水?！?/br>
許凡明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沒有。”接著在茶幾上發(fā)現(xiàn)一瓶收費的飲料，“只有烏龍茶要不要？”

“嗯?！?/br>
許凡明拿著烏龍茶來到床邊，賀江已經(jīng)撐著床半坐了起來，迷糊地揉著眼睛。接過了許凡明的水，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渾身的熱氣總算消散了幾分。

許凡明坐在床沿上，看著賀江一系列動作，卻始終沒說話。

賀江喝完了水，看許凡明沒反應，就又把飲料瓶還給了他，許凡明皺了一下眉，賀江就試探地說了句，“……謝謝？”

許凡明把飲料瓶放在床頭柜上，“你今天怎么……”別開眼神，不自然地撓了撓頸背，“這么早就睡著了？”

賀江笑了一下，原來許凡明在關心他。

“我做了個噩夢?！?/br>
許凡明不暇思索地問，“什么噩夢？”

賀江看了許凡明一眼，沉默了一會。

“我夢見我中學時候的事了。那時候我媽休年假回來看我，想帶我去日料餐廳吃飯。正好碰上周末我爸從學?；丶摇！?/br>
“這不是挺好的么，”許凡明不解地瞇起眼，“你們?nèi)齻€人正好一起去吃飯啊?！?/br>
賀江淡淡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們倆很少一起出門?！?/br>
許凡明愣住了。

“那天，我爸堅持要帶我去參加他作協(xié)里一個朋友的書畫展?！辟R江說，“可是我能感受到，我媽的不開心?！?/br>
許凡明忽然有點緊張，微微皺起了眉。

可賀江最后只說，“所以，他們大吵了一架?！?/br>
然后，再沒有了只言片語。

“唔……”

許凡明在腦子里想象了一下賀mama不開心的表情，一定是微蹙著眉，表情波瀾不驚，眼神卻是寒冰一樣的殘酷。

大概許凡明是永遠也無法理解賀mama這一類人的吧。什么樣的情緒都能收縮自如，再強烈的感受也能鎖在心底，臉上云淡風輕。

所以許凡明自然也無法感同身受，在賀mama身邊長大的賀江，為什么會把看起來平常得不能再普通的父母爭吵稱為“噩夢”，并為此失魂落魄、如履薄冰。

“反正……”許凡明擰巴地措了半天詞，最后只憋出一句，“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就別想那么多了。”

賀江盯著許凡明看了好久，直到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他牽起嘴角來笑了笑，“嗯，都過去了。”

可真的沒事了嗎？

許凡明看著賀江的表情，他總感覺賀江還是有點難過?？伤膊恢涝撛趺磩袼藕?，自己難過的時候，賀江都是怎么做來讓他開心的？

許凡明不禁又回想起了袁丹之前跟他說的話，他們比賽輸了的時候，賀江還會去找袁丹聊心。那時候，袁丹又是怎么安慰賀江的？

不對，可他為什么要跟袁丹比啊。

啊！真是的。

想來想去，還是毫無頭緒。

最后，許凡明干脆自暴自棄，放棄掙扎地上前了一步，跨出一只腳跪在了床上，伸出手抓著賀江的衣領口。

“你……要不你……”

他結(jié)巴了半天說不出來，活像個憋紅了臉的小猴子。賀江揉了揉眼睛，腦袋還帶了點困意，迷茫地看著身前的許凡明，“嗯？”

“你——”許凡明的臉燙紅無比，鼓足了勇氣更朝前跨了一步，“你親我吧?；颉⒒蛘?，其他的也行……”

說到后面，聲音也變小了。

賀江怔住了，他停下了動作，被殘存酒意麻醉的大腦開始放空，然后，回神，發(fā)熱，最后，再度放空。

賀江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凡凡，怎么了？”

“我……”

許凡明的表情很不自然。他雖然不太會說話，可賀江馬上就明白了，他是想安慰自己。

如果換在是平時，賀江一定會樂不可支地伸手抱住許凡明吧?？山裉焖茸砹藥追?，腦袋暈暈沉沉的，又有些著涼，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了。

最后，賀江只安撫一樣地笑了一下，手指一寸一寸地壓著許凡明的掌心滑了進去，牽起了許凡明的手，直到十指相扣。

“凡凡，你不用做到這樣的?！?/br>
賀江感覺到許凡明的手心覆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溫聲說，“明天就要正式開始集訓了，我現(xiàn)在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好么？”

許凡明紅了臉，賀江的話，一下讓他卡在了這邊界上，上不去，又下不來，還很難為情。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