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的笑話。

他并沒有被愛，也沒有任何希望。

所有美好的過往，都是充滿了利益與算計的謊言。

“謝云……”少年痛苦地抓向地面，黃沙磨破掌心大大小小的血泡，劇痛讓每個音節(jié)都沙啞而痙攣：“謝云……謝云……”

那鮮血淋漓的兩個字一遍遍刻在他心里，不遠處，謝云卻像是被那聲聲呼喚刺激到了，猝然回頭厲聲道：“住口！”

少年絕望搖頭。

“我就是在利用你！我就是要這世上最大的權(quán)力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沒用了！滾回去！”

“不想死就給我站起來趕緊滾——！”

·

——當！

雙劍再次撞擊，顫栗，兩旁山石落下塵土，嘩啦一聲灑在單超急促起伏的肩膀上。

“你準備好了么？”謝云面無表情道，翻腕將太阿劍挽了個弧度。

單超下意識皺起眉，瞳孔渙散神智恍惚，暴烈仇恨的火焰在每一寸神經(jīng)末梢吞噬、燃燒，令他看不清也聽不見周遭的一切。

高臺廢墟邊，之前四散奔逃的士兵紛紛重新聚攏，更遠處馬鑫帶著大批禁衛(wèi)匆匆向這邊趕來。

“準備好了么？”謝云再次問。

單超的目光終于落回身前，瞳孔深處泛出微微的猩紅，死死盯住了謝云的眼睛。

太阿劍以非常詭譎的角度傾斜，自上而下，直取心口，使出了一個突然令單超莫名熟悉的劍招。

“晉人言，斗牛星宿常有紫氣，乃雙劍之意上徹于天，一名太阿，一名龍淵……”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再次重現(xiàn)，從廣闊的虛空中，鋪天蓋地向他砸來：“今日在此誅殺你的，便是龍淵。”

那一瞬間，兩年來夢魘中鉆心錐骨的一劍，與此刻太阿裹挾狂風而來的場景重疊，化作了幻境中謝云冰冷刺骨的雙眸。

今日在此誅殺你的——

龍淵——

啪！

單超死死握住劍柄，在如血的烈日下，劈開肆虐黃沙，向兩年前致命的一劍悍然揮去。

不遠處馬鑫失聲驚呼：

“不——！”

噗呲！

鮮血在陰霾天穹下迸發(fā)、飛濺，斷崖上所有喧囂化作灰白色無聲的背景，連同錯亂的幻境和記憶，在那一刻唰然遠去。

時間被無限拉長以至于凝固，只見太阿從謝云手中脫落，旋轉(zhuǎn)著飛向半空。

——龍淵刺入謝云左肋，緊貼心側(cè)貫穿，從背后露出了一截血跡斑斑的劍尖！

單超整個人身軀狂震，失聲大吼：“謝云！”

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謝云雙膝跪地，痛苦而錯愕地喘息著，緩緩倒了下去。

第52章錐骨

“按住傷口，按??！”

“統(tǒng)領(lǐng)！”

“創(chuàng)口開裂了，拿煮過的布來！”

傾盆大雨瓢潑而下，鮮血被水流沖得蜿蜒縱橫,順著行宮石階一級級向下流淌。

數(shù)不清的宮人端著熱水和布巾匆匆來去,經(jīng)過單超身邊時沒人駐足，甚至沒人偏移目光,仿佛他是并不存在的空氣。

單超的胸腔被冬雨澆透了，骨髓中升起針扎般密密麻麻的寒冷。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一雙眼睛只死死盯著數(shù)步之外，那灑上了鮮血的門檻。

“堵不住——！”凄厲的大叫從屋內(nèi)爆發(fā)。

咳血聲、奔跑聲、驚慌失措的叫喊響成一片，武后的厲喝驟然壓倒了一切喧囂：“來人！即刻把行宮內(nèi)所有御醫(yī)都召來,快！”

傳令宮女飛奔而出,經(jīng)過門檻時連鞋都跑掉了一只，連頭都來不及回就一個猛子扎進了大雨里。屋內(nèi)幾個聲音同時喝道：“金瘡藥！”“金瘡藥繼續(xù)往上倒，快快快！”

單超已經(jīng)僵直的身軀終于一動,踉蹌疾步上前。

但下一刻面前兩把長刀交錯，發(fā)出“鏗鏘！”亮響，是兩個早已監(jiān)視著這邊動靜的禁衛(wèi)悍然拔刀，攔住了他。

有人道：“明術(shù)士來了！”

明崇儼從長廊盡頭飄然而來，身影所至之處，禁衛(wèi)們紛紛單膝而跪。往日所有人都知道謝云極不待見這個“跳大神的”，但此刻見到他，所有人心中都突然生出了一股荒謬的沖動和希望。

“……”單超動了動唇，才發(fā)出極度嘶啞艱難的聲音：“明先生……”

明崇儼腳步頓了頓，只見面前英俊硬朗的年輕禁衛(wèi)臉色慘灰，便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睛：“你這是——”

馬鑫快步上前，看都不看單超一眼，對明崇儼欠下身：“先生請快向這邊來。”

單超眼眶通紅，哽咽道：“拜托您……”

明崇儼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招手道：“你隨我一起來?！?/br>
“不！”馬鑫暴怒打斷：“就是他為奪武林盟主之位，對我家統(tǒng)領(lǐng)恩將仇報，竟欲置統(tǒng)領(lǐng)于死地！這白眼狼——”

“醫(yī)治過程可能需要他，”明崇儼打斷道：“再說如何處置此人，也需要謝統(tǒng)領(lǐng)自己作出決定……你跟我來?！?/br>
屋內(nèi)人來人往，武后親自立在外間，戴著黃金護指的手緊緊抓著大理石屏風，用力之大甚至連手臂都在發(fā)抖。

大理石屏風后，幾個人圍在滿是血跡的榻邊，見到單超進來，紛紛抬頭怒視。

明崇儼快步上前，只往榻上看了一眼，眉心便狠狠跳了下。

謝云左肋被一道極其鋒利細窄的劍傷前后貫穿，雖然已灌上了皇宮秘制的金瘡藥，但血還是不斷把藥粉沖開。因為失血過多，他從冷汗涔涔的側(cè)臉到光裸的上半身，都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生氣的冰白，仿佛在那么昏暗的光線下，都能一眼看穿透明的肌膚，看見下面淡青色的、微弱搏動的血脈。

明崇儼隨手扯了條熱布巾擦干凈手，彎腰按住傷口檢查了下，說：“需要輸血?！?/br>
眾人登時一怔，武后愕然道：“輸……什么輸血？”

“統(tǒng)領(lǐng)失血極多，性命垂危，需從年輕健壯男子身上取血灌入體內(nèi)，才能補足流失的氣血?！泵鞒鐑稗D(zhuǎn)身掃視周圍一圈，目光從幾個禁衛(wèi)身上一一掠過，皺眉道：“原本飲用羊血也有同樣的效果，但如今事不宜遲，你們有誰……”

單超打斷道：“我來。”

單超大步上前，屋內(nèi)安靜了一瞬間，馬鑫破口大罵：“你給我滾開！讓我來！”

“對，你讓開！”

“我來！抽我的血！”

“明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