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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云謝過趕車的小販,沿著山路走了一頓飯工夫,路邊漸漸出現(xiàn)稀疏的農(nóng)戶與炊煙,牛羊在不遠處放牧,是個城郊的小田莊。他沒有走進田莊,而是繞了二里路,沿小溪進了村莊后山,在山陰處一片空地前停下了腳步。那是一處破敗的小院,因為風雨侵蝕、年久失修,半座院墻已經(jīng)塌了,青草順著小徑一路爬上臺階,鳥兒嘰嘰喳喳在茅草頂上做了巢,井口邊生滿了蒼綠的青苔。院中有一座灰黑色的墓碑。謝云對停在不遠處山道上的華貴馬車,和守在院外劍拔弩張的十數(shù)個侍衛(wèi)視而不見。他的面色平靜甚至有點淡漠,腳步沉穩(wěn)不疾不徐,在所有人緊迫到極限的注視下走進小院,站在了石碑前。宇文虎把手中三炷香插在果盤中,直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別來無恙,謝統(tǒng)領(lǐng)?”第95章等待謝云一言不發(fā),上下打量宇文虎。八年前宇文虎自請遠赴涼州,卻被武后橫插一杠,此事令宇文等世家深恨不已。然而沒過多久即傳來大非川之戰(zhàn)慘敗、五萬唐軍盡墨的消息,薛仁貴被貶為平民,郭待封被免死除名,宇文虎自認領(lǐng)兵之才絕對不及此二人,卻僥幸得以保全,實在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第二年,宇文虎奉命征討高句麗,首戰(zhàn)即告大捷。這對一向駐扎京城的驍騎營來說彌足珍貴,宇文虎從此在安東都護府駐扎了整整七年,直至兩個月前劉仁軌揮軍渡瓠盧河,宇文虎作為副帥在七重城大敗新羅軍,隨后奉命押送新羅使者返回長安,收到了武后的詔安書信。宇文家族雖然秉承著兩邊討好、誰也不站的策略,但在武后已經(jīng)基本確定了勝利的現(xiàn)在,再不站隊就是傻了。而宇文虎對武后遞上的投名狀,同時也是武后指派給他的第一件機密要事,便是遠赴黔州,來帶走謝云。“你怎么知道這里?”謝云問。宇文虎道:“天后說如果你去黔州,此處是必臨之地?!?/br>謝云沉默片刻,望著面前一字未著的灰黑色石碑,半晌才淡淡道:“家母只是平民女子,當不得驍騎大將軍的祭奠,別連累她九泉之下都不安心了……”宇文虎卻反問:“生死之前沒有貴賤,令堂是長輩,為何當不起這一拜?”“早年剛?cè)ミ|東,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即便遇見墳地也依舊飛馬踏過。如今歷練了幾年,見多了生死,才知道每一條性命都不是小事……”宇文虎頓了頓,低沉道:“即便不是你母親,只是行軍路上遇見的無名墳?zāi)?,也合該下馬緩行的?!?/br>那墓碑前上供的確實都是時令鮮果,雖然只是枇杷棗子等尋常集市能買到的吃食,但尚帶著水珠,可見是臨時打發(fā)人去城里買的,并不是提前準備好拿來做戲的東西。若換作當年的宇文虎,勢必要先鄭重備好荔枝、櫻桃,再快馬送來,大肆宣揚,躊躇滿志特意表功,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但如今作風卻實在了很多,可見他這番感慨也不是謊話。“……你倒踏實了不少,”謝云懶洋洋道。宇文虎自嘲地嘆了口氣:“可惜踏實得晚了?!?/br>為何晚了?他沒有說,謝云自然也不會問。謝云對人把手一伸。宇文虎使了個眼色,手下便立刻會意,點了三炷香上前畢恭畢敬地遞到了他手里。謝云看也不看接過來,跪在墓碑前的泥土上,緩緩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道:“走吧?!?/br>宇文虎一愣:“什么?”“你不走?”謝云嘲道:“還是想在家母墓前大打出手,再灰頭土臉啟程歸京?”“……我以為你……”“以為我想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藏一輩子?”宇文虎沒有明說,但表情顯然是這么想的。謝云微笑道:“想多了?!?/br>謝云一拂袍袖,轉(zhuǎn)身走向不遠處那輛寬大華麗、與這偏僻山道格格不入的馬車。所有衛(wèi)兵愣在當場,只覺得這畫面與預(yù)想中的大相徑庭,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古怪。守在馬車前的士兵眼睜睜看著謝云迎面走來,甚至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手還按在刀柄上,嘴巴卻滑稽地長成了一個圓。“等……等等,”宇文虎匆匆拔腿追上,似乎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片刻后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車——把車清理干凈!”謝云抱臂站在一邊看戲,只見衛(wèi)兵哆哆嗦嗦,鉆進馬車清理出了一大袋東西,鐵鏈、鐵索、滿滿一大包的安神香……“宇文將軍盛意拳拳,謝某承情了?!?/br>宇文虎尷尬無比,親手打開車門:“謝統(tǒng)領(lǐng)請。”謝云一掀衣裾,優(yōu)雅地登上馬車,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讓你派去集市的親兵回來吧。天后應(yīng)該只讓你把我活著帶回去,并沒有說一定要單超的性命,你那些親兵不過是枉送……”宇文虎疑道:“什么親兵?”謝云:“……”兩人對視半晌,謝云愕然道:“派人去集市上調(diào)虎離山的不是你?”宇文虎如遭雷擊:“沒有???姓單的沒有跟你在一起?”“……”誤會來得如此措手不及,謝云的表情終于龜裂了。·客棧中所有人逃得干干凈凈,桌椅碗筷滿地狼藉,十數(shù)死士早已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地上。最后兩個互相使了個眼色,牙一咬心一橫同時撲過來,下一刻卻在慘呼聲中折手斷腳地橫飛而去,撞翻滿地桌椅后重重摔到了墻角。單超面沉如水,將尚方寶劍回鞘,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掌柜的帶著一幫小二瑟瑟縮縮躲在店外,遠處呵斥此起彼伏,官府差役正推推搡搡地向這邊趕來。憑御口親封懷化大將軍的官階、丹書鐵券和尚方寶劍,足以讓本縣太爺親自趕來下跪叩拜,但單超卻不想在這緊要關(guān)頭生出是非,從街邊小攤上順手摸了頂草帽往頭上一扣,刻意壓低了帽檐,混跡在集市中向遠處走去。誰料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有幾個男子逆行而來,隱約形成包圍之勢,堵住了他的去路。單超站住了腳步。以他的武功修為,粗粗一掃便感覺到現(xiàn)在這幾個人氣場霸道,如淵渟岳峙,與剛才客棧中的死士完全不是一個水準。來者到底是什么人?單超本性就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況且謝云幾次死里逃生,更讓他對自己下手輕重十分注意,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