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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對方轉過來,非常客氣地對他說:“坐吧,阿嶼。” 他沒敢坐。 容mama卻笑了:“你不坐下來,我該怎么給你講故事?” “然后——” 容嶼深吸一口氣,捏捏倪歌的耳垂,“她給我講了清歌的事?!?/br> 清歌是在一個春天離開的。 人間三月草長鶯飛,醫(yī)院給未能出生的嬰兒舉辦了簡易的葬禮。醫(yī)生站在病床前,安慰她:“您還非常年輕,以后還會有孩子。” 但倪mama一直沒能從這件事中走出來。 她學油畫,學生時代老師總是夸她有天賦,纖弱敏感是藝術家的共有人格,他們天生擁有高于常人的敏銳和觀察力,比常人更能共情。 ——卻也比常人更加脆弱。 清歌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的情緒狀態(tài)跌到谷底,郁郁寡歡,頻繁地做噩夢。 丈夫對她飽含歉意,一周之后趕回家,卻也只能無用地安慰:“如果你想,我們還可以有孩子?!?/br> 她把頭抵在他的胸口,沉默很久,低聲說:“可是我很想念她?!?/br> 甚至看到倪清時,她也會想起夭折的小女兒。 ——想起自己本該兒女雙全。 然而生活還在繼續(xù)。 走出情緒周期,她的噩夢逐漸減少,精神狀態(tài)也慢慢回升,一切看似回到正軌。 直到兩年之后,她再一次懷孕。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狀況。 她的身體只比前兩年稍好一點點,仍然存在流產的風險。 丈夫問她:“你想留下她嗎?她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胚胎?!?/br> 她茫然極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會不會重蹈覆轍。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她留下來。 僵持之際。 年幼的倪清時突然站起來,將手放在mama的肚子上,一字一頓地,懵懵懂懂地,吐出兩個字:“meimei?!?/br> meimei。 她幾乎一瞬間落下淚來。 這兩個字對她誘惑多大啊,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孩。 “我想把她留下來?!庇谑撬芸隙ǖ卣f,“我一定會照顧好她?!?/br> “我會看著她長大?!?/br> “我會給她很好很好的一生?!?/br> “我會……” “我不會再讓她像清歌一樣?!?/br> “我不會讓她的人生,再出一點差錯?!?/br> —— 十八歲的容嶼,坐在倪家的書房里,聽完這一段過往。 他似懂非懂,問:“所以,我喜歡上倪歌,不在阿姨的計劃中嗎?” “確切地說,是‘她早戀’,不在我的計劃中?!?/br> 容嶼思考一陣,客氣地指出:“我們沒有早戀,我們從來沒有確立戀愛關系。另外——” 他想來想去,已經想不出更客氣的說法:“倪歌的人生,是‘可計劃’的嗎?” 她的人生,為什么要由你來計劃? 倪mama沉默一陣,舌根發(fā)苦:“你能理解嗎?我真的很不放心她?!?/br> “她……身體從小就不好,當初送她去南方治病,她就……一個人坐在車上,一直回頭看我,可我都不敢看她?!彼A送#瑢⒛抗饴浠厝輲Z身上,“她那么小,你也這么小。我沒辦法天天盯著她,但至少在大事上,我可以幫她掌舵。” 容嶼不知道該說什么。 面前的茶已經涼了,新年的禮花在窗外升空,遠處傳來喧鬧聲。 “我可以等?!痹S久,他垂下眼,輕聲,“我可以等她長大?!?/br> “阿姨會有這樣的顧慮,無非是覺得,我并不是一個可托付的人?!比輲Z沒想到自己要在十八歲時做這種承諾,可是有什么關系?她所有的顧慮,他早就一一想過。 他輕笑:“但是,我又不會永遠只是個男孩。” 他站起來,面對著倪mama。 燈光下,少年面容清俊,從眉到眼,容貌姣好。眼睛彎起來時笑意飛揚,近乎跋扈,蘊藏著某種只屬于少年的,未知的力量。 “如果您是擔心清歌的事情重蹈覆轍,那這個問題太好解決了,只要她不想生,我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br> “但如果是因為擔心她年紀太小,被我影響,做出不合時宜的選擇——” 容嶼頓了一下,唇角上揚。 “您不妨等到成年之后,讓她自己來選。” “你這樣自信?!蹦適ama忍不住,眼睛微彎,輕輕笑起來,“她未必真的選擇你。” “這樣嗎?” 他聳聳眉,尾音微微上翹,聽起來像是發(fā)問,言語內外,卻毫無疑惑的意思。 他非常篤定。 “——那我就去破壞她的婚姻,她結一次婚,我搶一次婚?!?/br> 所以,其實也不完全是在騙倪歌。 那種流氓的話,他真的對她的母親說過。 他曾經在十八歲的新年夜,站在她母親面前,背脊筆直地,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用一個少年最大限度的狂妄,近乎囂張地說—— “我說到做到?!?/br> —— 容嶼說完,車上安靜了很久。 天色黑沉,路燈明滅,夜空無盡延伸,SUV被包裹在濃稠的夜色之中。 倪歌有點呆呆的,容嶼湊過去,親親她的額頭:“你吃晚飯了嗎?” 她誠實地搖頭。 容嶼失笑:“剛剛怎么不說?!?/br> 說著,他啟動車子,帶她去找24小時營業(yè)的店。 已經過了凌晨,臘月寒冬呵氣成霜,路上行人稀少。 他的車像一道影子,悄然無聲地滑進市中心,停在一家亮著燈的KFC前。 江邊寒氣陣陣,水面上起了霧,渡輪??吭诎哆?,白色的水鳥在四周盤旋。 容嶼拔下車鑰匙,將她的圍巾系緊:“你手冷不冷?要不要戴手套?” “不用了吧?!彼蜷_車門跳下車,半張臉埋在圍巾里,小聲嘟囔,“你牽著我就行了。” 容嶼笑意飛揚,握住她的手。 店內除了值班的店員,沒有別的客人。 兩個人找了位置坐下,容嶼掃碼點單,倪歌想來想去,忍不住小聲問:“那,那些信呢?” 他微微一頓,放下手機:“阿姨很早就還給我了?!?/br> 當初倪歌寫給容嶼的信,一部分寄往他的學校,一部分寄往了大院。 寄往大院的那些,幾乎全被mama攔了下來。 又在那個新年夜,全部還給了他:“很抱歉,它在我這里,多放了幾年?!?/br> “再放十年也沒關系?!比輲Z嘴上這么中二又狂妄地說著,手上立刻接過來,生怕她后悔似的,“我和她的感情,不需要這種脆弱的聯(lián)系方式來進行維系?!?/br> 倪mama:“哦,那你還給我?!?/br> “不不,還是我拿著吧,謝謝您?!?/br> 倪歌:“……” “我本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