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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館的玻璃窗,在潮濕的柏油路上投射出蒼白四方形,雨聲從玻璃縫泄進店里,他換上較輕快的音樂,為自己泡一杯辣椒可可,然后坐回電腦前,繼續(xù)一年半之前未盡的轉(zhuǎn)寄工程。寄出兩百多封之后,店里的門鈴響起來,名牌包小姐在門口對他招手,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巷子里開始出現(xiàn)下班人潮,秋日綿長。他忙著招呼陸續(xù)進門的常客,一邊包裝已經(jīng)放涼的咖啡豆,心里卻還掛記著剩下的五百多封郵件,他總覺得就在秤咖啡豆的這個瞬間,彩虹夢就會再度消失。于是當梁美莉推門進來時,他二話不說地把人拖到筆電前一丟,「重復(fù)按F跟Y就好,不要偷看內(nèi)容,要喝什么都煮給你,」他指著地下一條無形的線,「沒做完的話不準離開這個范圍,不然我叫雨天咬你?!?/br>他知道梁美莉?qū)@種乏味的事異常有耐心,因為梁美莉會在重復(fù)的動作中慢慢進入自己的異想世界,不會感到無聊,而且手還是持續(xù)動作。「我要燕妃,這是彩虹夢?」梁美莉看著熒幕,有點意外。「嗯,突然復(fù)活了,阿明跟我說的?!龟惡L毂鹛稍诳Х葯C上面取暖的雨天,一把塞給梁美莉,「雨天,好好監(jiān)視你干媽?!?/br>「有沒有良心啊,先叫燕妃來侍寢。」梁美莉包著雨天搓揉到高興為止,才開始動工。燕妃是陳海天亂做的各種試驗飲品之一,用即溶燕麥加上現(xiàn)煮咖啡,丟進冰糖及牛奶,簡單來說就是咖啡口味的現(xiàn)煮三合一麥片,喝過的人都說奇怪,除了梁美莉,因為燕妃跟那些紅豆餅比起來,很美味。陳海天忙了快兩個小時,才把隔天要出貸的咖啡豆都包裝好,準備坐下休息時,已經(jīng)完工的梁美莉招手叫他過去。「你信箱里有一千多封信?!沽好览蛑钢鵁赡粚λf。「對?!?/br>「正確來說一千一百二十七封?!沽好览蚣又卣Z氣。「對,怎樣?」「陳小萬,你知道什么叫信箱容量限制嗎?」「知道啊,就是……」陳海天話說一半,突然呆住,拉開梁美莉?qū)γ娴囊巫?,呆呆的坐下來?/br>信箱容量限制,一般使用者是多少?三百吧?陳海天在心里想著,腦里開始上演無聲電影,閃著沒有字幕的畫面。一千一百二十七封信。他的信箱沒有容量限制。只有站長能開這個功能。尸體妖那次也是沒有事暗中幫忙吧。還有關(guān)站的事,沒有事早就知道了,才會……那個人為他做了一些事,他卻沒有察覺,直到這個夜晚,他才突然了解那些再尋常不過的訊息背后,其實隱藏了更多的訊息。「沒有事是站長,或是站長的朋友?!龟惡L斓穆曇艉芷届o。感覺像是在路上走著,突然看到有人從樓上丟一根雞肋下來。「有種破了案但法律追溯期已過的淡淡哀傷,對吧?」梁美莉看著出神的陳海天說。「令人感傷的雞肋?!龟惡L靽@了一聲,起身去招呼剛進門的客人。他心里清楚,即使沒有事再度出現(xiàn),他們也不會回復(fù)成以前相處的樣子,時移事往,一年半說短其實很長,心境和生活都已經(jīng)產(chǎn)生變化,某些事過了那個點,就不具任何意義。所以遲來的了解,就是一根令人感傷的雞肋。第二十章十二月常雨,一大團的濕冷在臺北徘徊不去,每天早上陳海天拉開窗簾,從臥室的窗戶向外望,外頭永遠下著毛毛雨,無法把空氣刷洗干凈、反而讓一切都糊成一團的那種毛毛雨。他走出臥室,經(jīng)過走廊,走進廚房,打開天花板上那顆透明的大圓球,舀一匙餅干給雨天,喝當天第一份咖啡,為自己煮豐盛的早午餐,下午一點半到一樓,等著蛋糕店送來糕點,排放好水杯,確定咖啡豆及各式配料各就各位,打開音響放舒緩的音樂,兩點時按下鐵門開關(guān),新的一天展開。這就是他的生活,每日重復(fù)看著杯盡人散,看時間來不可遏,去不可止。他沉迷其中,毫不厭倦。現(xiàn)在他可以非常坦然的向沒有事陳述和自己有關(guān)的現(xiàn)實了,那個讓他過度在意而不愿靠近的沒有事,都隨著那些似有若無的好感,在時間的流里消逝,連埋葬之地都沒有。就只是消逝了。所以,他偶爾會寫信給沒有事,說著咖啡館里的瑣碎,店里進了新的荔枝啤酒、推出耗時耗工的掛耳袋、磨豆機的保險絲又壞了、粉紅金剛改名為黑金剛……只是沒有事的最后上站時間,始終停在二〇〇六年的六月十一日。而二〇〇八年已經(jīng)等著在十二天后向他招手。「今天第一次炒衣索匹亞的哈拉咖啡豆,有淺淺的谷物味,聞起來很熱情……」星期二的下午,雨沒有再繼續(xù)下,咖啡館透著沉靜的薄光,雨天坐在床邊的桌子上曬太陽,陳海天把寫好的信寄給沒有事之后,想起的故事。那個看了六年郝思嘉的衣索匹亞囚犯,也是一樣熱情吧。他在心里想,有熱情才會花那么多心力去翻譯,當然另一方面也是沒別的事做。他點進信箱,找出當初沒有事寄的那封信,把這個故事重溫一遍,接著在信箱里隨意挑揀些信件來看,一直看到雪女和鮫人故事,沒有事寄給他的最后一封信,他讀了又讀,手指無意的敲下空白鍵,熒幕最底端突然多出一行字。「希望你能擁有幸福的眼淚,一世平安無憂。」他動也不動的看著這行字很久很久,才想通是怎么一回事。沒有事寫來的信,內(nèi)容不多,字數(shù)永遠不會超過一頁,而且像文章一樣,段落分明,文字塊互相接續(xù),可是他每次看完信,總會看到畫面底部的狀態(tài)列寫著:「第1/2頁(99%)」,提醒他還有1%在第二頁,但是按下空白鍵翻頁后,卻只得到一兩行的空白。他猜測沒有事寫信時,會先按很多下輸入鍵,開出一片空地,接著才把文字植上去;信寫完后,沒有植上字的空行,就成了底部的沉淀物,讓他要多按一下空白鍵,才能夠看到文章最底。于是他習(xí)慣看完第一頁后,直接按鍵離開。于是這行祝福藏在1%的空白里,藏過了好幾天,好幾個月,好幾個季節(jié)。于是他只能對著電腦說聲謝謝。「也祝你一世平安無憂。」時間過去的那樣快,原本亮著的天暗下來,下班人潮從門口忽忙的閃過。他趁著店里沒客人,進小廚房快速用面糊煎薄餅,淋上前幾天做好的蘋果醬,端著盤子走回吧臺準備享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