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話要囑咐。

不過是離開了短短七八個時辰，卻不知道為什么，謝隨曄想見到寂寧的心，未停止半分跳動，狂熱，激烈，有什么東西想要從胸腔呼之欲出。

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布置馬廄的時候，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碎夢

“這里，便是你所居之處。”

寂寧與他稍作叮囑后，便將他帶至一方偏殿，雖說整間屋子依舊是由冰制成，但是其中的物品一樣不少，案臺，書桌，長椅，雕刻有精致的云紋圖案，并由上好的的檀木制成，隔間屏風(fēng)的花紋也獨特雅致。窗臺上還有一個瓷瓶，白凈無比，似玉非玉。其中插有一束翠綠的植株，白色的小花顫巍巍地迎風(fēng)而立。

打量了半晌之后，謝隨曄轉(zhuǎn)過頭來，對寂寧感激一笑，大聲道：“徒兒謝謝師父！”

寂寧微微點頭，片刻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你以后須得在寒冰床上歇息，去掉邪念，清心寡欲，也為你的練功做好準備?！痹捯魟偮洌艑幪謸]袖之間，“嘭”地一聲巨響，一張巨大的寒冰床便從上方落至地面。

謝隨曄頓時傻眼了，雖說他不怕冷，但是不代表在這種硬如頑石的寒冰上能睡好??！第二天起來不得腰酸背痛才怪！

寂寧掃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緩緩道：“修仙之人小病小傷乃是常事，此床是由昆侖山上古寒冰制成，有疏通經(jīng)脈活血化瘀之效，甚至還能解一些不深的毒。故，你無需多言。”

“是?！敝x隨曄不知為何，隱隱有些竊喜，但還是十分恭敬道。

·

過了很久，待謝隨曄回過神來時，已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濃霧之中。

不遠的地方，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好好休息，我現(xiàn)在立刻去給你尋那東西。你好好待在這，別亂動?！?/br>
謝隨曄只隱約看見一個瘦弱的人形，小小的，蜷縮在床榻上，白發(fā)白衣，側(cè)身背對著他。床邊上還坐著一個人，馬尾高束，紅衣襲地，目光眷戀地看著他，與臥在席子上那人十指相扣，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不，不，沒用的……”虛弱到已經(jīng)只能發(fā)出氣音，并且語氣中滲出的哀慟令人無法刻意忽視。

這時，席邊那人輕輕摟住白衣男子，如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停喃喃道“別想了，都過去了，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謝隨曄當即一震，居然都是斷袖！

由于他們是背對著謝隨曄，所以謝隨曄看不到他們的容顏和表情，就連身形和穿著都是在一片nongnong大霧中勉強辨認出來。

“好。我信你?！卑滓履凶尤跞醯赝鲁鲞@三個字，便在紅衣男子懷里睡了過去，紅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將他安置在床榻上，動作輕柔無比，像是在安置一件珍貴而又易破碎的瓷器。

接著，便大步出了門，并且沒有看見謝隨曄。

謝隨曄莫名覺得有蹊蹺，想走到床邊，腳底卻像扎了根似的，無法挪動一步。

正在想著脫身之法，不過多時，門吱嘎一聲開了，依舊是之前那位紅衣男子，面目仍舊是被大霧掩蓋，但是謝隨曄卻瞥見了他眼中那一抹森然的邪光。

以及唇角那一抹，令人膽寒的微笑。

不詳?shù)念A(yù)感順著心臟爬上喉尖，想大聲呼喊卻如鯁在喉，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謝隨曄本能地想救床上之人，但是他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他第一次感覺到作為一個凡人，是如此無能又無力。

他眼睜睜地看著紅衣男子走到床榻邊，從胸前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接著，朝床上狠狠地，用力地，不帶有一絲回旋余地刺了下去！

“不——”謝隨曄從寒冰床上猛地坐起，完全清醒時，凝視著寒冰床上那一抹被自己心頭血染紅的區(qū)域，捂住胸口，良久，笑了出來。

“原來是噩夢啊?！彼敛亮俗旖堑难?，此時正時深夜，室外還是漆黑一片，他便在這寒冰床上繼續(xù)安然地躺下了。

沒有發(fā)現(xiàn)門外，有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月色灑落一身皎白，而那人長身玉立，一夜沒離開過。

在夢中，仿佛抓住了一個極其溫暖的物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抓緊，越緊越好，那物件在他懷中掙扎，但是被他狠狠地摟住，甚至恨不得揉進心臟，不讓其有半分逃走的機會。他不愿放開令他感到如此愜意的東西。

那個噩夢，充斥著嚴寒和恐懼，如陰鷙的毒蛇般攀附上他的心頭。他一點都不愿意回想，永遠也不想重來。

·

次日卯時，謝隨曄便被甘佴準時從床上喚醒。

“第一天學(xué)仙術(shù)就如此懈惰！上神到底為何會看上你這個凡夫俗子？！”甘佴看著他翻身過去的貪睡樣，側(cè)目不屑道。

“讓……我再……睡……睡會兒啊……”謝隨曄半醒不醒，尚還神智不清，口中喃喃自語道，還起身拍了拍甘佴的頭，又倒下睡著了。

甘佴當即便瞪大了雙眼，沒有料到謝隨曄竟然有如此大膽又無禮的舉動。最氣憤的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居然又睡過去了！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怕是沒有見識過寂寧上神挑選和訓(xùn)練徒弟的嚴厲，所以才敢在此如此放肆。

世人皆知，雪神寂寧擅于控雪之術(shù)，但只有仙界不多人知曉，寂寧最令人畏懼膽寒的是，他手上有雪靈一族的蠱毒秘傳，其中記載了幾種能讓修為最高的神尊都在無形之中身死魂消灰飛煙滅的毒。誰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畢竟雪靈一族早已被天界挫骨揚灰。

只是幾百年前，鬼界和天界起了紛爭，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寂寧僅憑一劍一針便帶領(lǐng)大軍掃出重圍，這一戰(zhàn)寂寧功高蓋世，從此聲名遠揚。

寂寧并非千百年來并非沒有收過徒弟，上到天界皇室貴胄，下到魔族各類妖王，甚至東海龍族的佼佼者，都曾因此戰(zhàn)慕名而來拜師學(xué)藝。只是寂寧挑選徒弟，從來都只是看個人心情，讓人摸不著頭腦。讓皇室貴胄跳下蠱蟲坑被萬蟲噬咬，讓一些魔族之人在最低溫的冰窟里想辦法待上三天，往往最后只有一兩人能堅持下來。那些來拜師的人通常都是痛哭流涕對著自己的家人控訴寂寧的手段殘忍，但是控訴完也無濟于事，只要知道他的戰(zhàn)績之人，往往都有所忌憚，不敢奈他何。

給這個吊兒郎當?shù)姆踩嗽O(shè)的拜師門檻，恰恰是有史以來最低的。

“切，一點都不知道珍視機會的家伙！”甘佴憤恨地打了一下謝隨曄，朝他不屑地猝了一口，正打算離開與央間，推開屏風(fēng)的那一刻，卻發(fā)現(xiàn)了正在屏風(fēng)后的寂寧。白衣獵獵，玉冠高束，面容卻如冰雕一般淡漠至極，雙眼更是冰冷寒冽，如寂靜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