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

“陸老師還有傘么？”

“地下車庫，不要緊。”

裴灼接了傘，低頭望著傘笑。

陸凜側(cè)頭看了他一眼。

“給陸老師添麻煩了?！?/br>
陸凜說了一句不麻煩，但車后傳來喇叭的長鳴聲，把他的話蓋了過去。

等長鳴響完，裴灼轉(zhuǎn)身欲走，臨開門時又回頭望了他一眼。

“陸老師，等天晴了，我請你吃飯?！?/br>
陸凜應(yīng)了一聲。

裴灼前腳舉著陸老師的小黑傘回了家，后腳電話就打了回來。

阿毛繞著他的小腿轉(zhuǎn)著圈圈，還把毛絨球叼過來找他玩。

“厲害啊裴哥——”霍鹿在陽臺上抽著煙道：“剛開完會，我就瞧見人陸長官主動給你打傘去了？”

裴灼挑了塊干毛巾擦脖子，去浴室鋪了張浴缸套子，往里頭放著熱水。

“嗯，我欠他個人情，下回還?！迸嶙扑较吕镎f話很隨意，聲音慵懶還帶著尾音，聽得有些勾人。

霍鹿早就對她哥這德性見怪不怪，嘖了一聲道：“那你慢慢回味，我先掛了。”

“你等一下?！迸嶙圃嚵讼滤疁?，把水龍頭又?jǐn)Q了兩下，坐在浴缸旁慢悠悠道：“有點事想問問。”

吃飯，不是為了單純填個肚子就走。

是為了讓對方看看，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你們語文組的陸老師，平時是個什么樣的人？”

霍鹿又抽了一口煙，搓了搓指尖道：“挺古板，對你胃口?！?/br>
“他上網(wǎng)少，不玩梗，還問我彈幕是什么意思。”

裴灼瞇著眸子笑。

性子單純好啊。

談戀愛的時候，就可以一點點的教壞。

“平時不打游戲，不跟我們開黑，沒事看書練字，周末會去看話劇和音樂劇。”

裴灼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

“——你不也三天兩頭去保利劇院么？”霍鹿啐了一口：“我怎么就碰不著對胃口的男人?！?/br>
“還有呢？”裴灼繼續(xù)收集著情報，單手?jǐn)Q開蓋子，往熱氣騰騰的浴缸里倒了些精油：“其他的愛好？”

“哦，有一個，我想起來了?！被袈棺聊サ溃骸八矚g搭模型，上回搭了個岳陽樓，還是會發(fā)光的那種，后來好像是送給班里進(jìn)步最大的學(xué)生了?！?/br>
“這個不錯?！迸嶙祁h首：“我等會去下單個埃菲爾鐵塔?！?/br>
“你得了吧?！被袈沟溃骸吧匣匚医棠惘B個千紙鶴教了三個小時，你先挑戰(zhàn)點低難度的?！?/br>
“誰說我想自己弄了？”裴灼用腳尖撥了下水面，看著蕩漾起的漣漪眸子一眨：“當(dāng)然是等陸老師教?！?/br>
第4章

第二天是語文早自習(xí)，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

裴灼這兩個星期瞧見陸老師在后頭坐了幾回，這一次悄悄也坐在了最后一排，示意課代表把作業(yè)抱過來。

他從前也常坐這種地方，和同事們都處得很熟。

可一想到前頭念書巡游的是疏離沉靜的陸老師，心里有些熱。

陸凜只當(dāng)他是為了等會上課方便，并沒有思索太多，一如既往地帶著學(xué)生們讀詩。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不同英語需要處處矯正發(fā)音，語文只需要起一個頭，學(xué)生們就會搖頭晃腦的盡數(shù)跟下去。

等舊詩讀的差不多了，陸凜再帶著他們一句一句的讀預(yù)習(xí)內(nèi)容。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br>
學(xué)生們跟合唱團似的高低起伏不平，還有的在悄悄補作業(yè)。

“薄霧——”

裴灼坐在最安全的觀察區(qū)域，每次等陸老師走的遠(yuǎn)些了，會不著痕跡地望一眼他的側(cè)影。

越看越覺得喜歡。

陸凜平日不茍言笑，讀詩文時會因著意境變化語氣，在慷慨激昂和悲切深沉間無縫切換，咬字如金玉鏗鏘而鳴。

裴灼改著完形填空，勾了幾筆有些走神。

這男人真正經(jīng)。

穿衣挽袖一絲不茍，晨讀時背脊也挺得筆直。

穿衣服如此，脫的時候恐怕一樣，得曲起指節(jié)把扣子一顆顆擰開。

先是鎖骨，再是胸膛，還有緊實的小腹。

陸老師說情話的時候……也是這樣咬字的么？

裴灼隨手又打了一個勾，托著下巴慢慢比對著答題框里的ABCD。

想聽一聽陸老師的語文課。

單獨給他一個人上也行。

不穿衣服上也行。

陸凜轉(zhuǎn)了一圈，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裴灼的面前。

后者感覺到了什么，抬著眸子淺淺一笑。

眼神清明澄澈，像是下過大雪后的夜空。

等幾節(jié)課陸續(xù)上完，裴灼抱著教案回了辦公室，正巧大伙兒湊在一塊聊閑事。

“陸老師，”他隨口道：“周六有空么？請你吃個飯？”

陸凜坐在朋友身邊喝茶，點頭應(yīng)了一聲。

“那回頭微信聯(lián)系?！?/br>
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倒是把先前隱秘的親近感消了個干凈。

這一忙就從周二忙到了周五。

學(xué)生們有準(zhǔn)備競賽的，有生水痘請假的，上頭的檢查choucha也是一波接著一波，到了周五晚上都沒個消停。

雖然是英語晚自習(xí)，由裴灼給學(xué)生們補補語法的易錯點，但陸凜礙著進(jìn)度不得不提前把卷子批改好，在晚自習(xí)結(jié)束時吩咐那幾個不及格的再去把作文重寫一遍。

時間一到，學(xué)生們一哄而散，在夜色里像一群歡快的小烏鴉們回了家，校門外的吵鬧聲隔著幾百米都可以聽著。

裴灼收拾好了東西，跟著陸凜一起下了樓。

其實再過十幾個小時，他們就又要在餐廳見面了。

校工眼瞅著學(xué)生們跑干凈了，哐當(dāng)把樓梯口的燈盡數(shù)熄掉，半層樓還沒有走完就已經(jīng)暗的看不見五指。

裴灼下意識地扶著欄桿，腳步?jīng)]有停頓。

視覺一失去作用，聽覺就會變得很敏銳。

他聽見了陸凜的呼吸聲，以及他自己的。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下扶梯，在黑暗□□享著同一片寂靜。

安靜是一種很奇妙的氛圍。

兩個人處在同一片安靜里，就好像忽然有些能懂對方。

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裴灼走了幾步，忽然開始想陸老師聽不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如果聽得見，又會想些什么？

等走出教學(xué)樓一后，光亮又灑了進(jìn)來，指引著他們走向大門和停車場。

——剛好又是同路。

陸凜在想要不要順路再送他一程。

大概沒必要，不用太刻意。

他想了一刻，耳側(cè)聽見了另一輛奧迪的解鎖聲。

“先走了，”裴灼揮了下車鑰匙：“陸老師明天見?！?/br>
“嗯。”陸凜應(yīng)了一聲。

他啟動了自己的那臺車，半晌沒有開出去。

手機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