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整杯水喝完，一肚子壞情緒倒干凈，突然又覺得這沒多大事，沒什么放不下。

“不會跟他們講。還有八分鐘上課，你先去洗個臉，”裴灼往她掌心塞了一包紙巾，溫聲道：“整理好再進教室，安心聽課吧?！?/br>
張月月有些局促的站起來，有些不敢面對班上的那個人。

“裴老師，我有點怕?！彼÷暤溃骸拔夷鼙П銌??！?/br>
裴灼張開手，輕輕抱了一下。

“有事隨時來找我，都會過去的。”

“謝謝老師?！睆堅略赂杏X自己眼睛又要泛紅，沖著他鞠了個躬，快步跑了出去。

如今已是十月底，外頭風大。

裴灼確認張月月回去了，扭頭在拐角找到陸凜，沖著他招招手：“陸老師，快回來暖和一下。”

陸凜跟著他走回去，給茶杯續(xù)了些熱水。

裴灼瞧見他耳朵都凍紅了，看著有點不舍。

他想伸手幫他捂一捂，依偎著他說一會兒話，但暫時還沒熟到這個程度，得耐心等。

陸凜剛才看清楚辦公室里的是張月月，大概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確認道：“他們兩分了？”

“確實不用拆?！迸嶙坡朴频溃骸澳悄泻L個鮮而已，沒認真?！?/br>
陸凜微不可聞的嘆一口氣，心里記掛著這兩個學生，怕那女孩太受傷。

“她這兩天估計上課會走神，您適當松點?！迸嶙频溃骸耙矝]多大事兒。”

“我多鼓勵她?！标憚C應了。

十一月一到，高三的學生要提前開始準備自主招生考試，有幾個老師叫上裴灼，拜托他一起幫忙給學生們過口語。

裴灼閑著沒事，隨手打印幾個議題，午休和晚飯時間去樓上坐一坐，聽學生們用英語討論交流，時不時教一些常用會話技巧。

現在的小孩跟他們以前不一樣，家里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從小上著外教輔導班，聽說有不少在初三時水平就能過四級。

“我給你們準備了兩個話題，”他挑了一個小組坐下，示意他們看自己手中的題目卡：“第一個是圍繞是否應該開發(fā)海洋能源展開討論，第二個是我們應如何與自己相處?！?/br>
“好難啊裴老師，我這兩天嘴都說瘸了。”戴眼鏡的小男孩癱在桌子一旁喃喃道：“我想考對外經貿，是不是英語得說特好才行?！?/br>
裴灼笑著把草稿紙發(fā)給他們，聲音里帶著安撫的力量：“有裴老師教你們，慢慢來。”

“先把思路寫一下，五分鐘后我們開始預演?！?/br>
空教室里好些學生都在說話，英音美音夾在一起，時不時有人打岔冒出兩句京腔。

有個學生思路清晰，就是憋不出詞來，說一半悶頭猛翻字典，一臉悔不該當初。

裴灼隨手把他忘的那兩個詞寫出來，后者如獲至寶地捧著紙，恨不得當場親一口：“對，就這詞兒！”

大伙又開始熱熱鬧鬧的討論，個個都很認真，一塊奔著光明無限的前程去。

裴灼看著這些高三學生，忽然想起自己高二班上那些孩子。

還在瞎玩，估計得把下半年也玩夠了才收心。

等到了明年高三，估計就輪到他和陸老師一塊帶學生。

一中資源很好，自主招生名額多，也有好多學生直接考國外的大學。

好些家長提前五六年就已經幫孩子們鋪好路，就差背著他們往前猛跑。

裴灼有時候感覺自己像草原上的牧羊人。

前頭的小羊撒丫子猛跑，后頭有些落的遠，還在不急不忙的溜達著。

自己不屬于羊群，只是站在他們之中，陪著慢慢走一段。

陸凜上樓找同事拿文件，剛好經過這個教室，看見裴灼就坐在長桌的一側。

他一手拿著一根鉛筆，邊寫邊給學生們講著什么。

耐心從容，不急不躁。

陸凜看了一會，覺得裴老師這人真是挺好的。

到了周末，每個班要派兩個老師去開會，陸凜叫上裴灼，兩個人一起在會議室里等人。

其他老師都陸陸續(xù)續(xù)到了，陳主任路上堵車，一直沒有來。

陸凜坐了一會，見裴灼也在等，試探著開了個話頭。

“裴老師聽說合唱團的那件事了嗎？”

裴灼眨眨眼，發(fā)現這是陸凜第一次主動找自己閑聊。

其實他聽說過，但還是搖了搖頭。

“合唱團？”

陸凜見他并沒聽說過，說的慢了一些。

“有個外國的記者剛好過來采風，剛好瞧見學生們在唱?！?/br>
裴灼發(fā)現陸凜平日當班主任訓話的時候，聲音沉郁頓挫，跟軍官似的自帶氣場。

私下里和他聊天的時候，卻帶著些小拘謹。

有些反差，很可愛。

“他聽呆了，還以為這些學生在放錄音帶，湊近又聽了幾遍，”陸凜見他聽的認真，說話時心里也舒暢：“據說當天晚上就寫了篇報道發(fā)上外網，然后這事就紅了?！?/br>
裴灼笑著聽他往下講，他聽得很有興趣，但對陸老師更感興趣。

陸凜正講到事件的轉折處，陳主任急沖沖的快步走進來，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大聲道：“來了來了，大伙兒久等了吧，來來來開會！”

裴灼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陳主任，壓低聲音道：“有空再聊。”

陸凜點了點頭。

他好像很久都沒和誰聊過這么多話。

陳主任抄著一根粉筆開始在黑板上龍飛鳳舞，老師們打著哈欠在下頭做筆記。

開會狀態(tài)其實跟班里那些學生們也差不太多。

“這個是重點，一定要記下來！”陳主任說話時肢體語言特夸張，一邊講一邊跟做廣播體cao似的雙手舉上舉下，POLO衫的領子都被汗浸濕：“等到了第二教學階段，我們還要注意作業(yè)方面……”

等這個會開完，已經到放學的時間，老師們餓的前胸貼后背，還得一一在陳主任那簽完名再走。

裴灼回家之后才回過神來，心想陸長官今天不光是主動帶我開會，還主動找我閑聊，進步確實挺大。

有一就有二，好事兒。

他拌了個牛油果沙拉，吃完以后照例帶著阿毛出去跑步，回家洗澡洗衣，等時間熬到九點多，才摸回窗上，第一次主動給陸凜發(fā)消息。

“陸老師，那件事兒后來怎么樣了？”

對方回消息很快。

“然后那個外國的鋼琴家找到我們學校，請那些學生去參加他的演出?！?/br>
裴灼和他聊了五分鐘，在雙方感覺都很不錯的時候找了個好理由，把話題中斷。

沒有互道晚安，但是都聊得很開心。

他上課時節(jié)奏控制的一向很好，引誘陸老師時也是一樣。

聊天這件事，只要有一個開始，就可以不斷引導出更多的繼續(xù)。

一開始，陸凜找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