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裙裙擺的邊緣，手指下意識收緊，將平整的布料擰出一堆褶。

    “就剩我們啦，”她眨了眨眼睛，聲音溫柔了一點點，“今天要去哪里玩呢？博物館？上次被阿瑞斯打擾了，沒能好好參觀，感覺有點遺憾?！?/br>
    過了好一會兒，杰森才開口回答：“今天……不玩了，我是來告別的。”

    阿黛爾那條垂落在地、像貓咪般左右搖晃蹭來蹭去的尾巴忽然一頓，緊接著高高揚起，探到身前。

    “告別？什么意思？”阿黛爾皺起眉，“我覺得這個流程不對，如果有個進(jìn)度條，顯然連一半都沒走到?！?/br>
    “我只是一段回憶，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杰森無奈地說，“要不是時間不夠了，女神也不需要用這種粗糙的方式——”

    阿黛爾打斷了杰森的話：“我不管，我不聽！”

    尖銳的尾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隱隱回響。

    阿黛爾盯著杰森，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她想做點什么，但卻不知道該做什么，最后氣得鼓著臉頰轉(zhuǎn)身就走，像一只屯糧都被吃完了的倉鼠。

    杰森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阿黛爾的尾巴，“別走，先聽我說……”

    仿佛有一小簇電流在尾部炸開，沿著復(fù)雜的脈絡(luò)一路流竄到神經(jīng)末梢，柔軟的尾巴繃成筆直的一條線，阿黛爾狠狠哆嗦了一下，瞬間炸毛，“快放開！”

    這是什么見鬼的刺激！

    杰森沒想到阿黛爾的反應(yīng)這么大，他趕忙松手，還把雙手舉過頭頂示意自己的無害。

    阿黛爾踉蹌著后退兩步，抱住路燈，燈身冰冷的觸感令她又顫了顫，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雖然感覺酸爽，但亂七八糟的思緒也漸漸平復(fù)了。

    差點兒惹禍的尾巴終于不浪了，它蔫頭巴腦地貼在阿黛爾的腿上，仿佛一只失去夢想的咸魚。

    杰森撓了撓頭，思考該如何處理眼下的尷尬，他是真的不知道阿黛爾的尾巴不能拽……

    猶豫片刻，男孩決定假裝無事發(fā)生，直接切入正題，“我要去趟中東，歸期未定，看事情進(jìn)展得是否順利了，走之前來找你告?zhèn)€別，等回來以后，我——”

    阿黛爾抬起胳膊，用冰涼的手掌捂住了杰森的嘴。

    “不想聽。”阿黛爾還是那句話。

    她已經(jīng)知道杰森要說什么了，也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這種眼睜睜看著歷史重來卻無力改變的狀態(tài)真的很令人難受。

    杰森握住小姑娘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扒拉下去，“不要逃避，我只是一段記憶，不管你聽不聽，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br>
    我明白，阿黛爾心想，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

    “我不想它再發(fā)生一回，”阿黛爾嘆了口氣，“到此為止吧?！?/br>
    “等回來以后，說不定就到了考試周，”杰森固執(zhí)地說下去，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復(fù)讀機(jī)，“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復(fù)習(xí)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過目不忘，我不上學(xué)，我不需要學(xué)習(xí)……

    在舌尖上翻來覆去滾動的話被咽回肚子里，阿黛爾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沉默著點點頭。

    杰森松了口氣，“那我走啦？”

    阿黛爾沒精打采地?fù)]了揮手，尾巴模仿她手臂移動的角度和頻率，也跟著晃了晃。

    杰森戴上面具，系好披風(fēng)，朝著天空射出鉤鎖槍，像一只靈活的小鳥般飛遠(yuǎn)了。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的一剎那，失去阿芙洛狄忒神力庇佑的小副本開始崩碎，阿黛爾站在不斷墜落的雜物中，淡定地召喚出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的系統(tǒng)面板，點下了“強(qiáng)制退出”的選項。

    離開游戲之前，阿黛爾的視線瞥到了副本介紹——

    【副本·家庭之死】

    【主線任務(wù)·告別】

    【支線任務(wù)·無】

    【游戲人數(shù)·1人】

    -

    柔和的燈光緩緩滲透了眼前那片濃郁的黑暗，恰到好處地驅(qū)逐了處于幽閉環(huán)境中的緊張與不適感。

    沿著網(wǎng)路遨游的意識回到本體，阿黛爾動了動略顯僵硬的手臂，摘掉扣在腦袋上的游戲頭盔。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躺在靠近臥室門前的空地上，膝蓋和手肘處出現(xiàn)了斑駁的青紫色，像是不小心被磕碰過。

    阿黛爾嘴角一抽，心想怎么玩到這兒來了？我記得我明明是在窗戶下面！

    床邊漂浮著一捧淡粉色的光團(tuán)，差不多有拳頭那么大，猛一看像是等比例縮小的星云模型，無數(shù)星塵以正中央為圓心，沿順時針方向緩慢旋轉(zhuǎn)，光屑明明滅滅地閃爍，美得如夢似幻。

    阿黛爾以前沒見過類似的東西，但當(dāng)指尖觸砰到星云邊緣時，她福至心靈地明白了這是什么。

    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了無數(shù)片段——

    窗戶微微敞開，夜風(fēng)吹開掛簾，男孩趴在一堆作業(yè)上睡著了，桌角擺著杯只碰了一口的、早已涼透的咖啡?！爸ㄑ健币宦曒p響，門被推開，男人無聲無息地走進(jìn)來，抖開薄毯，蓋住男孩，然后把他抱回了床上；

    漆黑的電影院中，男孩全神貫注地盯著巨大的屏幕，他懷里還捧著個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谆ㄍ?，時不時抓一把塞進(jìn)嘴里。在他旁邊的座位上，男人單手支著額頭，迷迷糊糊地睡著，睡得不是很安穩(wěn)；

    辦公室里，西裝革履的男人露出迷人的微笑，可惜面容嚴(yán)肅的老師不為所動，仍然嘮嘮叨叨地訴說著男孩的種種叛逆行為，男孩在窗外探頭探腦，憋笑憋紅了臉；

    客廳里，電視機(jī)開著，正在播放動畫片，重感冒的男孩縮在沙發(fā)里，沒骨頭似的靠在身穿制服的男人的肩膀上，用紙巾把鼻尖擦得通紅；

    ……

    屬于二代羅賓杰森·托特的所有美好的記憶，點點滴滴，凝聚成了這團(tuán)小小的星云。

    阿黛爾從背包里翻出了一個黑色的石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記憶星云，將它裝進(jìn)盒子里封口，然后換好衣服，準(zhǔn)備出門。

    走到客廳的時候，她收到了提姆發(fā)來的短信。

    “你要偷偷去哪里？我可看著呢?！?/br>
    仿佛有懶洋洋的聲音穿過數(shù)據(jù)網(wǎng)絡(luò)，從屏幕里蹦出來，活靈活現(xiàn)地舞蹈。

    “沒有偷偷，我是光明正大地要出門?！敝乐車斜O(jiān)視器，阿黛爾也懶得回短信了，干脆直接說，“杰森在家嗎？我給他送個東西?！?/br>
    又一條短信：在你知道的那個安全屋。能問問是什么嗎？

    阿黛爾舉起盒子輕輕晃了晃，記憶星云在盒子里四處碰撞，竟然發(fā)出了悅耳動聽的鋼琴聲。

    提姆打開了揚聲器：“……你把唱片機(jī)裝里面了？”

    “哪兒有這么小的唱片機(jī)，”阿黛爾滿頭黑線，“走了，很快就回來?！?/br>
    -

    杰森剛洗完澡，下半身圍著白色的浴巾，從冰箱里拿了瓶可樂，又翻出個熱狗，趿著拖鞋踢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