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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來也不至于認錯人。先前悶在暗袋里只顧著跟玄憫較勁,薛閑還不曾察覺,這會兒定下心神,他便聞到了劉師爺身上的味道。那是從血印上散出來的味道,像是鐵銹,又略有不同,那味道于薛閑來說太熟悉了——那是他自己的血。他從醒過來的那日起,便一直在尋那個抽了他筋骨的人。然而他不知其模樣,也不知其來歷,所以遍尋無蹤。他唯有的一點線索,便是他自己的血。被血濺上的人,便是那日那時剛好去過那個海岸的人。這樣的人約莫有百十來個,他找到了其中一些。從那些人的嘴里,薛閑依稀問出了一點名堂。然而還不夠,遠遠不夠。就憑那一點線索想要找到那人,依舊堪比大海撈針。于是這半年來,薛閑從華蒙一路摸至此處,就為了再多找出一些線索,早日將那怨主翻出來……手指間跟他較著勁的人突然安靜下來,玄憫只當是對方終于服了軟,不再做些無畏掙扎。他重新將薛閑放進暗袋,同時瞥了劉師爺一眼,道:“你原本今日就該命絕,只是有人替你做了鬼。”他說完便收回目光,丟下一句:“信或不信,隨意。”便不再多費口舌,抬腳要走。可把人得罪到這個份上,哪里還走得掉?劉師爺被這一通“早死晚死”的言論攪得火冒三丈,惱怒至極。他一方面覺得眼前這野和尚是個胡說八道的騙子,一方面又因為關乎性命,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江湖騙子十之八九都喜歡玩這手花樣,先給你一記“遭禍臨頭”的棒槌,讓你左思右想總也不踏實,再裝模作樣欲拒還迎一下,端出點清高樣子扭頭走人。這么一來,便總有一些人會上鉤,想著“罷了,權當破財免災,萬一是真的呢”。劉師爺一邊在心里叨咕著告誡自己別上當,一邊沖衙役們下了令:抄刀拿人!忽悠到縣衙頭上,這和尚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正當衙役一擁而上捉住玄憫的袖子時,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由遠及近:“老爺!老爺不好了!”眾人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在劉師爺面前堪堪剎住了步子,面色驚慌:“老爺,少爺、少爺他栽進水井里了!”“什么?!”劉師爺兩腿一個哆嗦,登時頭皮一麻。他下意識朝被衙役圍住的玄憫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聲。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是該先往家里跑,還是先拽住玄憫。“老爺!”小廝又喊了一聲。劉師爺打了個顫,驚惶不定地抬腳便要跟著小廝往回趕,混亂間只覺得頭重腳輕,腿都不是自己的。他剛跑兩步又猛地回過頭來——“放手,都撒手!”劉師爺一把捉住玄憫的袖子,“你、你……不行!你跟我回去看一眼!”玄憫皺著眉,略帶嫌惡地將他的手指掃開,正要說些什么,卻感覺自己暗袋一動。那個剛被他放回去的紙皮人居然趁機翻了出來,一把掛上了劉師爺?shù)男淇?,借著劉師爺?shù)臇|風,又粘上了小廝的衣領,跟著人家跑了!第5章金元寶(一)小廝腿短卻劃得快,大概因為年紀尚小,總有種上躥下跳的浮躁感。他一邊自己跑著,一邊還得三步一回頭等一等身后跟著的劉師爺,眼珠子著實有些繁忙,愣是沒注意到自己后脖領上粘著的玩意兒。薛閑腿腳不便,即便化成了紙皮,也依舊是個半癱。他僅僅依靠一雙手,將自己牢牢地攀附在了這新來的“坐騎”上。紙皮過于輕薄,薛閑在坐騎脫韁野狗似的奔騰下,隨風直顫,差點兒把自己抖吐了,這才到了劉師爺府上。寧陽縣算是個富庶地方,劉詡這師爺?shù)娜兆舆^得大約不錯,府宅比起殘垣碎瓦的江家醫(yī)館大了一圈。光看門臉看不出什么名堂,里頭卻布置得很有講究。“真講究啊……”薛閑從小廝腦后微微探了頭,不動聲色地掃量了一圈,暗自感嘆,“真是把自己往死里作的講究?!?/br>小廝:“???”他僵著脖子站在門檻前,總覺著自己背后有人竊竊私語,仿佛就貼著他的脖子,聽得他汗毛直豎,頭皮發(fā)麻:“誰誰誰誰在說話?”薛閑順口回了句:“你猜?!?/br>小廝:“……”這混賬玩意兒把人家當馬也就算了,還把人家活活嚇哭了。這小廝頂多也就十二三歲,膽子不比針尖大。薛閑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嚇得他撒腿就跑,也不等后面的人了,“哇哇”哭著便直奔客堂,結果一不小心絆在了門檻上,直接摔了過去。落地的時候,薛閑被顛了個大的,一個沒抓穩(wěn),從小廝后脖領上掉了下去,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他剛打算重新勾上小廝的衣服,這兔子似的東西已經(jīng)一骨碌爬了起來,兩步竄遠了。薛閑:“……”什么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什么叫出來撩總是要遭報應的,這就是了。地上多了一張疊過幾道的紙,卻無人注意。此時的客堂正亂成一團,老老少少都驚慌失措,圍著一位少年人哭。那少年人前襟濕了一大片,頭發(fā)散亂,濕乎乎地黏在臉上,又被人胡亂撥開了一些,露出慘白的臉。他眉目緊閉,只怕是既無進氣也無出氣了。劉師爺?shù)沧矝_進客堂里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場景,頓時兩腳一軟。“進兒啊——”癱在地上的薛閑猛一回頭,就見一大波腳丫子撲面而來。薛閑:“……”他兩眼一黑,登時也顧不上什么了,拽住青石地上的一根枯草莖便要借力把自己挪遠點。誰知剛挪了一寸,身體就被人用手指揪住了。“哪個孫子揪我?!放手!”薛閑忍不住啐罵了一句,轉頭一看,差點兒背過氣去。又是那倒霉和尚!薛閑之所以跟來劉宅,純粹是打算盯住劉師爺,再找機會盤問一些線索。那禿驢跟過來又是為了什么?之前不還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樣么?總不至于就為了把他捉回去吧?全天下可捉的孽障多了去了,這禿驢為何非跟自己過不去?!薛閑在心里憤憤罵著,簡直煩透了他。他拽著枯草莖,死不撒手,最終連人帶草一起被和尚拎了起來。玄憫一手拎著“逃犯”,點漆似的眸子微微一動,看向薛紙皮的目光里帶了些責備意味。薛閑回之以白眼:“……”你誰啊?就在這一來一往的間隙里,玄憫用腳尖輕輕踢了一塊園圃里的圓石。那圓石咕嚕嚕滾了兩圈,剛巧滾到了劉師爺腳前。踉踉蹌蹌往前跑的劉師爺一腳踩在圓石上,登時一個身形不穩(wěn),猛地朝前撲摔過去。說起來也巧,他摔得不偏不倚,剛好砸在了那個全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