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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要歇了,這日人多,到了亥時才陸陸續(xù)續(xù)歇下。院子里各屋的燈火一盞一盞都熄了,細(xì)語交談也漸漸小了,最終變得滿院靜謐。薛閑睜眼的時候,三更的梆子已經(jīng)響過了一陣,宅院各屋的人都沉在夢鄉(xiāng),只能聽見一些依稀的鼾聲。屋里燈油燒了大半,燈芯許久未撥,顯得火光昏暗。不過他睜眼并不是因為鼾聲吵人或是油燈將枯,而是因為額上貼著的紙符莫名發(fā)了燙。因為融了一根龍骨,薛閑自己本就有些燒,而貼在他額前的紙符卻比他還燒得厲害,燙得連他都覺得有些灼人了。他“嘶——”地輕抽了一口氣,皺了眉朝玄憫看去,輕喊了一聲:“禿驢?”玄憫沒應(yīng)。“禿驢?把這破紙揭了,大半夜的我也作不了妖?!毖﹂e忍著額前的灼燒感開口說道。卻依然無人應(yīng)答。“禿驢?”薛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連喊兩聲后,又換了喊法,“玄憫!別裝死了,我知道你沒睡。”他借著昏暗的光,瞪著床榻邊打坐的人,等了片刻,卻依然不見玄憫有絲毫動靜。“你沒事——”一句話還不曾說完,薛閑便覺得額前灼燙的紙符陡然一松,居然就這么輕飄飄地從他鼻前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紙符一落,薛閑便能動彈了。他也顧不上其他,連忙cao縱著二輪車匆匆挪到床榻邊,試著碰了碰玄憫擱在膝上的手。結(jié)果他剛抓了玄憫的手指,就被燙得一驚。是了,那紙符是玄憫所制的,出現(xiàn)異樣自然跟玄憫也脫不了干系。“喂,禿驢?”薛閑探了探玄憫的脈,發(fā)現(xiàn)脈象又急又重,莫名讓人有種焦灼不安之感。難不成又是那痣出了問題?見識過玄憫幾次異狀,薛閑幾乎是下意識要去看玄憫頸側(cè)的那枚小痣。但屋里燈火過于昏暗,那小痣出了什么狀況著實讓人看不清楚。薛閑不得已湊近了一些。那枚小痣倒是沒蔓出什么血絲,但薛閑卻有些不自在了——因為玄憫的體溫著實太高了,湊近之后,他頸窩皮膚上蒸騰出來的熱意不可避免地烘著薛閑,帶著一點兒微微的汗?jié)?,讓本就燥熱難平的薛閑更熱了一層,直沖頭腦,蒸得他腦中莫名有些發(fā)空。以至于他鬼使神差地移了目光,不知不覺從盯著玄憫頸側(cè)的痣,變成了盯著玄憫的側(cè)臉。約莫是熱氣蒸人,容易讓人變得懶散,他目光落點有些虛,也不知是落在玄憫的眉眼上,還是鼻梁骨上,抑或是……不過高僧便是高僧,即使周身燙成這樣,單單看臉卻看不出絲毫端倪。玄憫神色未變,和傍晚闔眼時一模一樣,若不是薛閑能摸到他急促如擂鼓的脈,能感受到他不斷散出的熱意,說不定會被他沉靜無波的模樣給騙過去。不知是因為薛閑身上的熱意影響,亦或是別的什么,玄憫的脈越來越重,頸窩間的潮濕熱意也越蒸散越多,薛閑懶懶地看著玄憫靜靜闔著的眼,也不知是中了哪門子邪,居然有些不想動彈。就在他熱意熏腦的時候,他按著玄憫腕脈的手指無意識動了一下。玄憫重如擂鼓的脈跟著一跳,半睜開了眼,偏頭看向薛閑。有那么一瞬,兩人的鼻息幾乎是交纏在一起的,讓人恍然產(chǎn)生一種格外親近的錯覺……第57章骨中絲(二)玄憫半睜的眸子幾乎和屋內(nèi)的昏暗融為一體,讓人看不清他目光的落點,不知是纏結(jié)在薛閑同樣茫亂的眸子里,還是汗?jié)竦谋羌?,亦或是更下面一些…?/br>兩人身邊似乎落下了厚重而無形的屏障,一切來自他處的雜音都被阻隔在了屏障之外,遙遠(yuǎn)而模糊,唯余沉重癡纏的鼻息一下一下……將周遭全部填滿,給人一種惶然的錯覺,好似整間屋子都逼仄狹小起來,讓人移不開,也挪不動。玄憫被薛閑按著的手腕忽然動了動,反手捉住了薛閑的手指,強硬地翻轉(zhuǎn)過來,將薛閑的手緊緊壓住。不知是不是身體的反應(yīng)導(dǎo)致他把控不住手上的力道,他抓著薛閑的手攥得格外緊。這時,薛閑才在茫然和迷亂中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玄憫身上是汗?jié)竦?,不論是脖頸肩臂還是手掌都是汗?jié)竦?,他在翻轉(zhuǎn)手腕屈起關(guān)節(jié)時,手指因為潮濕而滑進(jìn)了薛閑的指縫里,攥緊時,指縫間的皮膚難以避免相互摩挲……那種親近的錯覺便更重了,甚至能稱得上親昵了。玄憫半醒似的闔了眼又半睜開,一滴濕熱的汗滴不知從他下巴或是哪里滴落下來,剛巧落在薛閑下巴尖,又順著他的脖頸一路滑下去,洇進(jìn)了胸前衣襟下。薛閑鼻息驀地一重,腦中頓時一個激靈。后院外的街巷里,不知哪里的貓鬧起了覺,長長地叫了一聲,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活似就蹲趴在床邊似的。玄憫似是被這貓叫徹底吵醒,他手指間猛地收了一下力,重新闔上了眸子。薛閑眼皮一跳,被他捏著的手指下意識縮了一下,整個人驟然坐直了身體。而在他打算抽回手cao縱椅子退到一邊時,玄憫也已經(jīng)坐正了,他雙眸依然闔著,神色未動,捏著薛閑的手卻已然松了開來。他雙眼闔了許久又重新睜開,靜靜地看著一旁的薛閑,道:“坐遠(yuǎn)一些?!?/br>語氣一如既往平靜無波,但嗓音卻比平日低一些,還透著一絲微微的啞意。薛閑雖然已經(jīng)讓到了一邊,但先前壓住的心跳和脈搏此時像是驟然找到了出口,續(xù)了命似的瘋狂跳著,幾乎就貼著薛閑的耳邊擂著鼓。以至于他滿耳朵都是“悉突、悉突”的搏動聲,根本沒聽清玄憫那低低的一句話。“嗯?”他應(yīng)了一聲。情緒還不曾從先前錯覺的親近中脫出,以至于他這一聲帶著一些鼻音,顯得溫順而懶散。玄憫靜了片刻,終于還是淡淡道:“無事?!?/br>薛閑的脈逐漸恢復(fù)常態(tài),他輕出了一口氣,但右手被捏得發(fā)麻的指骨關(guān)節(jié)卻在提醒著他方才的一切。他一邊松著右手的筋骨,一邊默默驅(qū)使著二輪車來到桌邊,背對著玄憫,借著撥弄燈芯的工夫,壓下了那股不大自在的感覺。燈芯被撥弄了幾番,那一豆火苗變長了一些,整間屋子驟然亮堂許多。薛閑轉(zhuǎn)過椅子,借著亮堂的火光,看清了玄憫現(xiàn)在的模樣——他身上薄薄的一層僧衣已經(jīng)被汗浸得潮濕,肩背、手臂的肌rou輪廓被勾勒得半隱半現(xiàn)……不管方才這些能勾起多少別樣的意味,眼下冷靜之后再看,著實不會舒服到哪里去。看著他這一身汗?jié)瘢窒氲絼偛潘愑谄匠5捏w溫,薛閑難得為人著想了一回,問道:“我去給你弄些水來,你清洗一下?”以玄憫受不了一切臟污的脾性,對這一身濕汗必然是難以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