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23
他淡淡地張了口,似乎簡短地說了兩個字,也興許只是一個稱呼……有時是他坐在某處,面前似乎有個桌案,只是看不清上頭擺著何物,有黑色的虛影掉落在他手邊,他似乎沖那虛影動了動手指……有時他手里還會拿著東西,乍一看像是鬼面,紅黑交雜的色團,也看不清個眉目……就在薛閑著實某些弄不清這似夢非夢的片段都是由何而來時,他又看見了最后一個片段,這片段中有個面容模糊的孩童站在他面前,他彎了腰,沖那孩童伸出了手。只是讓他有些愣神的是,他的衣袖是白色的,纖塵不染的白。“你是何人?”那孩童仰臉,用模糊而稚嫩的聲音怯怯地問道。他正要回答的瞬間,忽然瞥到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無名指關(guān)節(jié)側(cè)端有一枚極小的痣。雖然夢境一片模糊,但那一枚小痣在瘦白手指的映襯下莫名顯眼。那一瞬間的驚詫讓他頭腦倏然清醒,從極為模糊不清的夢境中脫離出來。薛閑倏然睜眼,定定地看向桌邊。屋內(nèi)一片漆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入了夜。外面的燈籠光亮隱約透進來,勾出了桌邊玄憫的輪廓。“禿驢?!毖﹂e皺了皺眉,輕聲道。玄憫應(yīng)了一聲,聲音里透露出了一絲極為淺淡的疲累,似乎也剛從某種耗神的境況中脫離出來。從薛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抬起手摸了一下頸側(cè)。雖然屋內(nèi)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他手指的細(xì)節(jié),但是薛閑記得,在他這只手的無名指關(guān)節(jié)處,也有一枚小痣,同方才夢境里的位置一模一樣。薛閑原本想同玄憫說一說方才的夢,但是見他摸起了頸側(cè),便改了主意。因為另一個想法倏然在薛閑腦中冒了頭,如果方才只是個湊巧的夢境,那說一說也無妨,但是……那若不是夢呢?現(xiàn)今的他和玄憫的銅錢之間有些說不清的牽連,這牽連能將玄憫身上的龍涎效用傳給他,會不會也能傳遞一些旁的東西?諸如……記憶?若是沒弄錯的話,這銅錢但凡解一次禁制,玄憫的記憶便會恢復(fù)一些。方才在調(diào)養(yǎng)過程中,有一枚銅錢的禁制被沖破了,那么他所見的那些……會不會就是從玄憫腦中略過的一些記憶?只是因為牽連有限,以至于他看那些如同隔著河岸一般模糊不清。若真是記憶,反倒不能這樣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畢竟玄憫主動告訴他是一碼事,他在玄憫不知情之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碼事。他琢磨著等玄憫恢復(fù)一些,好好同他談?wù)?,不過眼下看來,這銅錢最好還是別亂動用了,以免牽連越來越深。玄憫聽他喊了一聲又遲遲不說話,便偏頭問道:“怎么?”這會兒聲音聽起來比先前好多了,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這銅錢還是先還你吧,我暫且用不上了。”薛閑站起身,松了松筋骨,狀似不經(jīng)意地將銅錢擱在玄憫手里。他習(xí)慣性用手指勾著銅錢串的繩子,擱在玄憫手中時,手指還沒從繩子中收回來。玄憫握著銅錢,他勾著繩子,在黑暗中,就好像借著一段細(xì)繩勾纏在了一起似的。有那么一瞬間,仿佛鬼迷了心竅一般,薛閑遲遲沒松手,而玄憫也同樣沒有。過了好一會兒,薛閑動了動被細(xì)繩纏住的手指,卻并非松開,而是不輕不重地朝自己這邊勾了勾,他垂著目光,看著坐在面前的玄憫,低聲道:“你……”篤篤篤——敲門聲倏然響起,一個單薄清瘦的身影映在門外,陸廿七那干巴巴的聲音傳了進來:“起來了,人家宅子主人過壽誕,你們怎么能睡到這么晚。”薛閑手指一松,徹底放開了那根細(xì)繩,“差點兒忘了日子,今個兒江世寧那jiejie請咱們吃酒席,走吧?!?/br>他和玄憫在方家眼中是貴人。陸廿七只是來打個頭陣的,薛閑這房門一開,方家老老少少便都聚了過來,連請帶邀的將他和玄憫帶去了客堂。看著滿滿一桌堪比酒樓食肆的佳肴,薛閑這才弄明白陳嫂大清早拎著菜刀來來往往究竟在忙些什么。說是壽誕,其實并非什么整歲的大日子。江世靜和方承只是借了這么個由頭,湊齊人吃一頓合合滿滿的家宴而已。左右也無外人,這一頓家宴眾人觥籌交錯,倒是吃得頗為痛快。前半程還拘著點兒禮數(shù),后半程雙胞胎兄弟先撒了瘋,接著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起來。一群人以陳家倆兄弟為主力,沒臉沒皮地哄方承和江世靜,哄完又去鬧陳叔陳嫂“不害臊!吃你倆的飯去,再不消停明兒就給你倆喂豬食!”陳嫂沒好氣地把那倆滿場竄的兄弟轟回了位置,劈頭蓋臉一頓收拾。方承倒是斟了一小杯酒,掃開鬧騰的兔崽子們,一手捏著袖口,笑著沖江世靜舉了舉杯。江世靜豎起食指,強調(diào)道:“只一杯啊?!比缓竺蜃煨χ才e起了一只小小的青瓷酒盞。“無妨,一年一杯,我還能再喝上八十杯?!狈匠幸槐菊?jīng)道。“那都成精怪了!”江世靜哭笑不得。江世寧個書呆子在旁吃不了尋常人的食物,卻也笑得兩眼彎彎。薛閑把玩著手里的酒盞,原本正懶洋洋地看著熱鬧,結(jié)果目光從方承和江世靜露出的手腕上瞥過時,卻略微停駐了一下——就見方承的手腕上又一圈極淡的痕跡,好似纏了一圈繩子壓出的印,倒是十分眼熟。而江世靜手腕上也同樣也有一抹淡痕……“你在瞧什么呢?”江世寧無意間回頭,剛巧暼到薛閑的目光落點,于是湊過來問了一句。薛閑下巴一指。江世寧便“哦”了一聲,“手腕那個我姐夫的胎記,自打出生便有的。我姐那倒是她不小心磕的,偏巧小時候頭一回見姐夫的時候磕的,留了點印一直沒消,看起來倒像是天生一對了?!?/br>“嗯?!毖﹂e應(yīng)了一聲,挑著眉啜了口酒,瞇著眼道:“沒準(zhǔn)兒上輩子留下的記號呢……”那在荒漠尸海中徘徊許久的孤魂終于還是如了愿,尋到了想尋的人,過著最平常的日子,喜樂美滿。“八十算少的,沒準(zhǔn)兒下輩子還能接著數(shù)呢?!蹦沁叿匠杏珠_了口。他認(rèn)真地在江世靜酒盞上輕輕一扣,“這就算答應(yīng)了,百年之后莫要反悔?!?/br>說完,他仰頭喝干了那一盞酒。這世間有些牽連總是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有時甚至連個端頭都尋摸不著,卻能牽腸扯肚,侵皮入骨,從少年折花至白頭終老,百年而不絕,三生而無改。薛閑咽下口中的酒,勾著嘴角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間忽而朝身邊瞥了一眼,卻見玄憫剛巧從他這處收回目光,端起茶盞淺酌了一口茶……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