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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插了一句:“這鳥還活著呢?”“你認(rèn)得?”薛閑有些訝然的問了一句,轉(zhuǎn)而想到黑鳥先前叼給他的那串銅錢,猜測到了大半。“這鳥的歲數(shù)比他還長呢?!蓖瑹舫懫沉艘谎?不咸不淡道:“倒是會裝嫩撒潑?!?/br>黑鳥本不該聽見他,也不該看見他。然而這鳥崽子從來就不能以尋常禽獸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它似乎是個成精的,在同燈說完話后,它有意無意地朝同燈的方向張望了一番,腦袋歪著,似乎聽見了一些響動,又似乎隱約覺察到了那里還有個故人。玄憫聞言抬眼:“數(shù)十年前,它蜷了半邊翅膀落在天機院角落里,被我拾了回來。你見過?”自打成了這不人不鬼的狀態(tài),又碰上了同燈,玄憫對前一世的印象便偶有浮現(xiàn),然而模糊得很,就好似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后似乎記得一些,又似乎忘了。是以他對著黑鳥的初印象依舊停留在六七歲時候,他一度以為這黑鳥落在天機院只是機緣巧合,而他難得生出了一絲豢養(yǎng)寵禽的心,這才一養(yǎng)數(shù)十年。現(xiàn)在聽同燈的意思,似乎這黑鳥和他的淵源遠沒有這么短。同燈道:“何止見過?!?/br>這只黑鳥初入天機院時,同燈還是國師,上一世的玄憫也才剛滿十歲。那時候的同燈略有些愁,因為他養(yǎng)大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愛搭理人,從小就是個雪娃娃,一直凍到大也沒有要化的跡象。盡管他自己也不愛搭理人,但他冷不丁從凍人變成了“被凍”的那個,就有些意見了。況且那時候的他擔(dān)心玄憫太過冷心冷情,大了之后難以體味人間疾苦。為了把玄憫捂熱一些,他試過許多法子,最終覺得還是要給這小徒弟尋個伴。那黑鳥初來天機院時,還是一枚蛋。它破殼的時機十分巧,不早不晚,就在同燈給玄憫看它的時候。它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玄憫,從此便認(rèn)準(zhǔn)了主,撒潑打滾凈沖著玄憫一個人來。它小時候長得跟雞崽子似的,一身軟軟的絨毛,也不會飛,只會抻著兩條細細的短腿跟在玄憫腳后跟蹦跶。玄憫走到哪里,它便一跳一跳地跟到哪里,玄憫若是坐著看書,它便跳個陽光曬得到的地方團起來,蹭著玄憫的衣角瞇眼打盹兒,或是滾來滾去。這雞……鳥崽子比尋常鳥兒生得慢,蹦跶了很久很久才學(xué)會飛。從此,便由“跟在玄憫后頭踮著爪子亂蹦”變成了“繞著玄憫撲楞著翅膀亂飛”。玄憫性子冷淡歸冷淡,時間一久,還是默認(rèn)了這只黑鳥為自家寵物,會定時給它備些吃食和泉水,其他時候則多為放養(yǎng)。這崽子浪蕩得沒影也好,繞著他掉毛也好,他都是不管的。連這鳥崽子甚至還養(yǎng)成了一個怪癖——時不時會偷啄那么一兩枚大補的丹藥,屢教不改。但只要它沒把自己啄出毛病來,玄憫也都是不管的。在同燈看來,玄憫的“不管”里摻著“不嫌棄”的意味,勉強算得上一種“縱容”了。畢竟就他和玄憫相處的十來年里,他也沒見過玄憫更“縱容”過哪個活物。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過世百年之久的今日,他居然能看見自家結(jié)了冰的悶罐子徒弟以更為放任的態(tài)度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見到了薛閑,同燈才明白,玄憫真正縱容起來能到什么程度。也正是因為見到了薛閑,同燈才發(fā)現(xiàn),自家徒弟大約天生就招架不住這種“生命不止折騰不息”的玩意兒。他甚至一度懷疑對著薛閑,玄憫除了“好”就沒有旁的態(tài)度了。當(dāng)然,他若是看見玄憫還會治住薛閑,半是慣著半是正經(jīng)地問上一句“還鬧么?”,大約會覺得自家徒弟吃了臟東西中了邪。旁人興許看不出來,但玄憫是他養(yǎng)大的,這種語氣于玄憫來說,絕對是極為罕見的“逗弄”了……這黑鳥幾乎是個要成精的。玄憫從它掛著的那只精巧竹籃里拎出一壺溫酒和一只瓷盞,約莫料到薛閑今夜能順利找到玄憫,不知摸去哪里搞來了這些酒,以供他慶祝用。玄憫是從不沾酒的,他拎出精致的豆青瓷酒壺愣了一下,又十分自然地遞給薛閑。薛閑接過酒壺,哭笑不得:“你這黑鳥喂什么長大的?”“仙丹?!蓖瑹粞院喴赓W。薛閑:“……”他拎著酒壺微微搖了搖,一股清冽的酒香便幽幽散了開來。“秋露白?”同燈淡淡問了一句。薛閑點頭,“聞著味道應(yīng)當(dāng)沒錯,你對酒香倒是熟悉?!?/br>“只熟悉這一種罷了?!蓖瑹羲坪跏窍肫疬^往了,順口道:“有位故人獨愛秋露白,年年除夕都要讓我陪他淺酌一盞?!?/br>現(xiàn)今提起,只簡簡單單一個“陪”字,仿佛輕輕巧巧,可實際當(dāng)年那位故人為了給他斟滿一小盞,總是半哄半騙,找盡借口……“不是,等等……”薛閑挑眉看向同燈,重復(fù)道:“淺酌一盞?秋露白?你?”同燈“嗯”了一聲算是應(yīng)答。一旁的玄憫倒是并不意外的模樣,盡管他并不曾真的記起上一世的師徒相處,但聽見秋露白這酒名從同燈口中說出時,依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這一切他早已習(xí)慣。薛閑疑惑道:“和尚能喝酒?”同燈面色坦然地單手打了個佛禮,道:“我當(dāng)年還未曾受戒,大澤寺便不在了?!?/br>還未受戒,便沒有戒體,自然也不用持戒。薛閑雖然對寺寺廟廟的細致規(guī)矩不大清楚,但基本的這些還是有些認(rèn)知的。他聞言便癱了臉,麻木不仁地盯著同燈和玄憫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不僅你跟你徒弟仇挺深,你徒弟跟他自己仇也不淺?!?/br>敢情你們師徒滿門都不是正經(jīng)禿驢,破不破戒壓根沒有約束,全憑自虐?薛閑簡直要嘆一聲佩服,國師就是國師,有病得如此清奇。他轉(zhuǎn)頭便是一指玄憫:“騙子?!?/br>玄憫:“……”他頗為無言地看了薛閑一眼,而后偏頭掃向同燈。“反了,你這模樣似乎對為師很不滿啊?!蓖瑹衾淅淝迩宓貨_屋門抬了抬下巴,“門在那里,自便?!?/br>說到底,還是想讓玄憫和薛閑快滾。“不要瞎長輩的眼,走罷?!蓖瑹粢稽c兒也不想跟這不孝徒弟以及他那真龍一起過除夕,“秋露白留下。”薛閑嗤了一聲:“說來慚愧,我大概比你長了八百來輩?!?/br>同燈:“……”眼看著自家?guī)煾刚娴囊荒橙艘蚜?,玄憫總算有了點正經(jīng)徒弟的模樣。他沖同燈一點頭,而后順手拍了拍薛閑正對他的后腦勺,道:“走吧?!?/br>那模樣雖然一本正經(jīng)的,卻莫名讓人覺得他似乎在說“我先把這嘴不饒人的領(lǐng)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