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朕爾朱榮人在哪里？”元子攸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滿，但仍耐著性子追問。

“將軍受傷了。”

“受傷了？”

“對?！?/br>
“怎，怎么會受傷？很嚴(yán)重嗎？”

“怎么會受傷？還不是因為你嗎？”元天穆按耐不住對元子攸怒道，“要不是你自說自話跟來中郎城，大哥又怎么會亂了陣腳！”說完不再搭理他，徑自走開了。

元子攸愣了一下，隨即拔腿跟了上去，在一座帳前看到了爾朱兆。

元天穆跟爾朱兆交代了幾句之后便掀簾入賬，后者抬頭望了元子攸一眼，微微皺眉。

元子攸看出爾朱兆有話要說，但情急之下也顧不了這么多，三兩步上前掠過他直沖了進去。

幾天沒見的男人終于又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準(zhǔn)確地說是躺在三兩士兵和醫(yī)官的包圍中，面容慘淡，雙目緊閉。由于被阻擋了視線，元子攸看不清他的傷勢如何，只見不停被換下的鮮紅的紗布和榻邊盆中的血水。

爾朱兆緊隨其后跨進帳來，急呼一聲“皇上”，卻又立刻住了口。

元天穆怒目圓睜，正欲上前推元子攸出去，這邊爾朱榮聽到動靜突然睜開了眼睛。

“皇上？”

元子攸一個激靈轉(zhuǎn)過頭去，正迎上男人那遲緩又略帶茫然的目光。

“是我……”他走到床榻前，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爾朱榮，卻不知該放哪里。男人看上去疲憊極了也虛弱極了，仿佛碰一下就要破碎，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神態(tài)里多了些平時見不到的柔和。

“他從不這么看我，他向來是瞧不起我的……”元子攸想，“瞧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是多么溫順，多么討人喜歡?。　?/br>
爾朱榮漸漸恢復(fù)了些神智，看清是元子攸在一旁打量自己之后就皺起了眉頭：“你來干什么？”

“我來看你，我想跟你說說話?！?/br>
“有什么好看的？你趕緊回去吧，回宮去！”爾朱榮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樣子，心里頓感煩躁，抬起胳膊朝元子攸揮了一下，卻牽扯到傷口痛得渾身發(fā)顫。

“大哥！大哥，別說話?！睜栔煺讕撞缴锨肮蛟谒鷤?cè)，抓住爾朱榮的右手輕撫了兩下，又扭頭示意元子攸出去。一旁的元天穆走到元子攸跟前，側(cè)頭做了個請的姿勢。元子攸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左右，發(fā)現(xiàn)沒人歡迎自己留在這里，只得依言跟著元天穆出了帳子。

“要我送你回宮嗎？”

“不必了，我在這等著就好?！?/br>
“隨你，別打擾大哥治傷就行。”元天穆說完又惡狠狠地瞪了元子攸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元子攸無處可去，又不愿離開，只好站在原地胡思亂想地打發(fā)時間。

“他說是我害爾朱榮受傷，可我明明什么也沒做呀。我哪知道他們在設(shè)計埋伏呢，我可不是有意要添亂的……是了，就算我不去中郎城他也是有可能受傷的，打仗嘛，受點傷再正常不過了?！?/br>
帳內(nèi)傳出了一陣壓抑的呻吟，元子攸心中一顫，輕輕扒開門簾向里張望，只見醫(yī)官正在給爾朱榮處理傷口。幾名士兵死死壓住他的肩膀和雙腿，爾朱榮揚著下巴，白皙的脖頸上喉結(jié)滾動，青筋暴起，整張臉都因為疼痛扭曲了。突然，他低叫一聲抓住爾朱兆的胳膊，力道之大使后者不禁皺了下眉頭。

“大哥，放松……”爾朱兆就由他這么抓著跪在原地，抬起另一只手撫摸了兩下爾朱榮的鬢角，“忍著點，馬上就好了?！?/br>
爾朱榮喘息了一陣之后費力地側(cè)過頭去，像是要看醫(yī)官的動作。爾朱兆又伸手蓋住他的雙眼，用鼻尖和嘴唇輕蹭他汗?jié)竦念~頭，低聲道：“別看，馬上就好了?！?/br>
元子攸放下門簾，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了，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一股子邪火燒得他心神不寧。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爾朱榮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聲呻吟，甚至每一絲痛苦的神色都像是上好的催情物，但眼下并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

好不容易按壓下心頭的躁動，爾朱榮的傷也已處理完畢。爾朱兆送醫(yī)官們出帳，見元子攸尚未離去也不驚訝。

“他傷得重不重？要過多久才能痊愈？”元子攸問。

“性命無恙，但傷及骨頭，需得好好調(diào)理些時日。”爾朱兆道，“今天夜里再看看情況，若無大礙明日就送將軍回府上休養(yǎng)，皇上不必?fù)?dān)心?！?/br>
“元天穆說是朕拖累爾朱榮害他受傷，果真如此？”

“皇上不必當(dāng)真，打仗總有勝敗輸贏，受點傷算不了什么。”爾朱兆踱了兩步越過元子攸，背對著他道“只是將軍帶兵多年從未吃過虧，這次竟然受此重傷，將士們免不了驚慌?！?/br>
“他從沒受過傷？”

“沒有，這是第一次?！睜栔煺邹D(zhuǎn)過身來，目光沉沉地直射向元子攸，又像是透過元子攸看著什么別的東西，“臣以為，將軍是不會受傷的。”

元子攸被這陌生的目光盯得心里發(fā)怵，隱約感到一股不可名狀的壓迫感。好在爾朱兆一語過后馬上又恢復(fù)了平日里淡然溫和的神態(tài)，叫來馬匹牽至元子攸跟前道：“皇上離宮多日，想必有很多政事要處理，軍中事務(wù)就不勞皇上費心了?！?/br>
元子攸不假思索地接過韁繩：“那爾朱榮就拜托你了，等他身子好些了我就去將軍府看他?！?/br>
即便爾朱兆不趕他走，他也不愿意留在這兒了。

第33章朕這就給你打個種

元子攸心事重重地往宮里趕，行至半路遇上了疾馳而來的嚴(yán)朔與賀拔勝，這才想起上午擅自離隊一事還未來得及跟嚴(yán)朔解釋。

男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失去自己的行蹤，依他的脾氣這回定少不了一頓教訓(xùn)。然而心虛地瞥了一眼嚴(yán)朔，元子攸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發(fā)怒的跡象。

“皇上不辭而別，可把嚴(yán)先生急壞了，所幸沒遇上兇險?！辟R拔勝上前行禮道，“皇上若無要事，屬下這就去西營和眾將會合了。”元子攸與他本無話可說，即點頭應(yīng)允。

賀拔勝走后嚴(yán)朔掉轉(zhuǎn)馬頭，兩人并肩前行。元子攸察言觀色地等著挨訓(xùn)，等了半天卻什么也沒等到，最后忍不住先開了口：“早上我不該擅自離開，讓你cao心了。”

嚴(yán)朔笑道：“主子若真怕我cao心，就不會不辭而別了?！?/br>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又何曾真的生過你的氣?！?/br>
記憶中嚴(yán)朔的確很少對他動怒，捅了天大的婁子也頂多只是板著臉數(shù)落他幾句。想到這里元子攸鼻子發(fā)酸，低聲道：“哎，我知道錯了?！?/br>
“主子，你就這么在乎他的死活嗎？”嚴(yán)朔問，“可是他，終歸是要死的啊?！?/br>
元子攸放緩了步子，扭頭怔怔地看著他。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對你俯首稱臣，你又如何？”

“我能如何？”

“你甘心將皇位拱手相讓，被貶為王侯并感謝他的不殺之恩嗎？你愿意做最后一個元姓皇帝，斷送元家的江山被世人所恥笑嗎？”。

“不。”元子攸目光渙散地望向了別處，握著韁繩的手抽搐了一下，“我受不了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