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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兩步路,就能讓肖諤特別滿足。關(guān)上門,屋里突兀的安靜,文祺老實的拉開椅子,坐下身,雙手放在空蕩的桌面,盯著墻角兩盆生長繁茂的黑法師。轉(zhuǎn)過視線,手邊不遠處的位置,擺著一枚木色的相框。他拿近,里面放的是一張合照,十六歲的肖諤文祺一眼認出,而被他抱在懷里的那個孩子,卻讓文祺看了很久。第三十三章正文033房門打開,外面一片滿堂彩,唱曲的人是個啞嗓,音色卻高亮,二胡節(jié)奏漸快,腔調(diào)再起:(二黃原板)我二老年古稀無后實慘,周梁橋拾一子接傳香煙。是的一段唱詞。文祺走到圍欄前,向下望去,遠處是一方光線聚攏的舞臺,站著對兒老頭老太,皆是花白的胡子粗濃的眉。兩人相互攙扶,拐杖撐住佝僂的身子,水洗過度的亞麻長袖幅度不大的往空中輕拋,神色憂苦:清晨起到學(xué)中把書念,但愿得老天爺,保佑我姣兒早早成名,從今后也改換家園。抱緊手中的相框,文祺扶著樓梯緩步下來,站在正堂右側(cè),凝視臺上演員們的動作。先是近處一桌,其中一位男客人注意到他,與同伴附耳交談,再是由點及線的小聲議論,最后吸引過去半座廳堂的目光。文祺一頭亮麗的棕發(fā)垂至鎖骨,一側(cè)別在耳后,露出削瘦的臉線。茶樓里的燈光是溫和的暖黃,被舞臺耀眼的白光一襯,變得黯淡昏沉。視線仿佛隔著一層淺淡的水玻璃,可他生的好看,叫看他的人不由得瞇起了眼,清正的眉下是濕潤的眸子,水靈透光,五官因鼻梁更顯立體。皙白的額頭,薄淡的唇,第一直觀雌雄莫辯,再一眼,是個分外驚艷的少年。就是衣服不怎么合身,大了不止一個碼,松垮的掛在平窄的肩上。起了些喧吵聲,演員同琴師一并望過來,陸小昭剛給客人上好新茶,瞧見文祺,一個健步,拉著他去了后臺。聲音倏爾撤出耳畔,陸小昭把圍在脖頸上的方巾摘下來,擦擦腦門上的汗:“小北方,肖爺交代了,得看住你,不能讓你亂跑。”周遭安靜沒多久,悶在更衣室里的嬉笑聲逐漸清晰,大門敞開,烏央一群胭脂粉黛甩著艷色的水袖哄鬧著往外走,路過文祺身邊,紛紛側(cè)目,年紀(jì)大些的花旦都認識他,有些驚訝的喚道:“文……小北方?”文祺茫然的看著這些混雜各色香水、妝容不一的旦角們,一時分辨不出是誰在叫他的名字。“快進來。”這個音色熟悉,是尹月芳,文祺抬眸,霎時愣住了。朱砂色沿眼廓暈開,上濃下淡,兩瓣紅唇映襯一身大紅色的花帔,上面繡著繁縟的團鳳圖,對襟是素白的底,淡藍色的紋,琺瑯彩片與貝珠組成的硬頭面——大青衣穆桂英的扮相。芳姐見他沒動靜,柔聲道:“小北方?”文祺點頭回應(yīng),同陸小昭一起進了更衣室旁邊的化妝間。一水兒的鏡子,周圍一圈白燈,每個桌位都放著紅白油彩,定妝粉,鍋煙子。只有一個位子上坐著人,正往自己攏好的濕發(fā)上貼片子。芳姐問文祺:“是在找我嗎?”文祺把扣在胸口的照片拿給她看。“哎呀,真是太懷念了?!彼溲谧?,尹月芳帶著妝容的笑態(tài)更加嫵媚,“你抽條拔節(jié)的晚,跟在肖諤身后都找不到你,又瘦,抱起來一點分量也沒有?!?/br>“這張合影就在茶樓旁邊照的?!狈冀慊貞浿?,“肖諤不愛照相,誰說都不管用,所以他的照片特別少,這還是你嚷著要拍,他才聽話配合的。”文祺身子骨弱,陸小昭怕他站久了會累,拉著他坐下,問:“小北方,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文祺搖頭,抬眼瞧著芳姐,分明是有所求。尹月芳在人場混久了,就算是個陌生人,給她個眼神也能猜出七分意思。文祺有事,她會意,卻架不住這雙幼態(tài)純粹的眼睛,心疼的說:“想要什么,盡管提,芳姐全滿足你?!?/br>文祺將照片重新拿在手上,指指肖諤懷里的自己,抬手縷了下長發(fā),捏起發(fā)梢。尹月芳詫異的問:“你想……剪頭發(fā)?”陸小昭遺憾道:“這么漂亮,剪了多可惜啊。”文祺的目光始終溫和,內(nèi)里隱隱有股子倔強,芳姐細眉舒展,揚聲:“謝瑩瑩?!?/br>貼好片子的女人應(yīng)和:“芳姐?!?/br>尹月芳雙手端在胸前:“你也聽見了,露一手吧。”說完,轉(zhuǎn)向文祺,“瑩瑩既是演員,也是我們劇團的化妝師,造型師,肖諤的頭發(fā)就是她給剪的。”謝瑩瑩聳肩擺手:“肖爺那發(fā)型可真沒什么難度,閉著眼睛都能理?!?/br>文祺低頭笑著,照片里的肖諤看上去很開心,他想讓他一直這樣開心下去。白色的圍布蓋在胸前,謝瑩瑩熟練的cao起平剪,捻一束文祺的細發(fā),并指理順,干脆的落剪。尹月芳踩著經(jīng)久不衰的掌聲上場,方銘禮食指輕叩茶杯,目不轉(zhuǎn)睛,看他的女人雙手捧印,身姿颯爽,一步一揮袖,顰笑間流露的,是巾幗的傲骨與柔情。一曲結(jié)束,大汗淋漓的下臺,脫衣,身上僅剩一件素白的雪練,尹月芳摘掉頭冠,巴掌在臉側(cè)揮著風(fēng),快步走回化妝間,頓時熱了眼眶。妥帖的劉海,蓬松的發(fā)絲,尾部帶一點微小的弧度,文祺站在鏡子前搔搔鬢角,謝瑩瑩用沾滿爽身粉的小刷子,掃掉粘在他脖子上的碎發(fā)。文祺開口問:“芳姐,還行嗎?”尹月芳不知點了多少下頭,眼前的少年容顏未改,聲音未變,還是那么可可愛愛:“太行了。”她清清發(fā)干的嗓子,“肖諤呢?快讓肖諤看看?!?/br>回到二樓的房間,文祺把照片放回桌面,右手握住椅背,想了想,沒有拉開。行軍床挨著床鋪邊沿擱放,中間沒留空隙,壓根兒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這是文祺喜歡這間屋子的原因。但現(xiàn)在,他不想在這里等肖諤,他想早一點見到他。賣栗子的老奶奶熱情的過分,炒一鍋栗子十幾分鐘,愣是拉著肖諤聊了大半個鐘頭。塑料袋里裝著熱乎的三小包糖栗,肖諤大步往回趕,急出一身熱汗。柵欄街里有吆喝聲,也有震天的鑼鼓,有清淡的茶香,也有各種風(fēng)味小食,肖諤略過兩側(cè)的景兒,快步變成小跑,離的茶樓越近,心思越是明朗,他焦慮,不是怕怠慢了客戶,而是因為離開文祺太久。春末清風(fēng),卷起一絲熟悉的味道。在經(jīng)過樓旁那棵幾近凋零的櫻花樹時,肖諤下意識掃過去目光,漫不經(jīng)心的一瞥,險些摔倒,打著趔趄慌亂站穩(wěn)身子,懷里的糖栗撒了滿地,散著細膩的甜香。他發(fā)狠的瞪著樹下那抹瘦長的背影,那人正抬起手臂,去摘枝椏間剩下的最后幾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