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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是什么話?你法力再高強(qiáng),也不過一介凡人——”陸僭說:“清氣與清氣相生,魔氣以魔氣相克。”掌門一驚,“你的意思是——”陸僭凝視洞中黑暗,微一點頭,“我死之后,這洞淵不必再守?!?/br>司空斛這幾日手上有傷,雖然不甚嚴(yán)重,但很是仗著這點小傷作天作地了一把。師父大概有點“沒把孩子看好”的內(nèi)疚,不但不給他喂丹藥了,還圍起圍腰來親自下了幾天廚。師父一邊燉黃豆豬腳一邊嘮叨:“不許發(fā)脾氣,手傷了也要洗澡啊,師父可以幫你?!?/br>司空斛想到“師父幫我洗澡”的場面,頓時滿臉通紅,把手里的包子一口吞掉,“不洗!”但說來說去,這種日子還是很好。師父動作慢,一頓飯做一兩個時辰也是有的,司空斛舉著包成粽子的手觀賞雞飛蛋打的英姿。他小時候看師父干活,總覺得師父什么都會,現(xiàn)在再看,師父簡直什么都不會。打雞蛋打到手上,泡黃豆沒泡透,一會功夫就打破三只碗。師父懊惱地回過頭來,“不許笑?!?/br>司空斛說:“我沒笑啊?!?/br>師父仔細(xì)一看,司空斛果然沒笑,是自己下意識覺得司空斛又在嘲笑自己,頓時更覺得好笑,只好搖搖頭,把碎瓷片撿起來丟掉。司空斛其實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笑。他看著師父白凈修長的手指拈起青瓷片,就心想,師父還是沒有跟他談過有關(guān)“以后”的事情。師父常說“等你長大了”如何如何,但從來也沒說過多大才算是長大。這也正常,師父心里藏著的事情比天高比海深,事情多了就容易忘掉一些細(xì)節(jié)、他寧愿師父這么拖著,但最好是在白頭崖拖,別在丹青崖拖。丹青崖景致雖好,卻像座牢籠,逼仄無比,師父是習(xí)慣了,司空斛卻鬧心得厲害。——這么多人這么多劍,就眼睜睜地看著一代代長老在這山上等死,是人干的事嗎?人人長張嘴都只會說,你們自己上?。??尤其是再一想到師父得永遠(yuǎn)守在這里,而自己永遠(yuǎn)吊兒郎當(dāng)?shù)鼗烊兆?,永遠(yuǎn)解決不了仰啟洞淵這個大問題,司空斛就更覺得蜀山?jīng)]法待了,更覺得很是應(yīng)該去人間歷練一番,成就大業(yè),才好回來幫師父砸了這個破洞淵。秋分節(jié)陰陽交替,人間多有邪祟作亂,是以蜀山往往在這兩月間派出不少弟子前往人間斬妖除魔、匡扶正道。小弟子們最愛熱鬧,往往一窩蜂地跟著下山。比如阿太和球球,已經(jīng)下山十幾天,時常捎回信來,叫毓飛去的時候幫他們帶銀子帶衣裳,最好再帶上司空斛和司空斛蒸的蘿卜餡兒包子,阿太的原話是,“不帶司空斛你就別來了,絕交!”毓飛問司空斛,“司空,你不去,難道你不想做大俠?”當(dāng)時司空斛說:“師父在這里,我做什么大俠。”但現(xiàn)在想想,并非如此。師父在這里,他才更要做大俠。成日做飯的小弟子,怎么能讓師父脫困,又怎么能配得上師父?司空斛低頭剝了一會花生,說:“師父,過幾天是秋分節(jié)。”陸僭心里一動,側(cè)頭看司空斛。少年長得不算孱弱,比同齡人高出一截,濃眉大眼,寬肩窄腰,可見將來會出落得英氣瀟灑。但畢竟年紀(jì)小,這么乍著一只手剝花生,仍是清秀天真形容,嘴唇還微微嘟著,是不甘心的模樣。陸僭放下菜刀,嘆了口氣,心想畢竟是少年人,總是捂著心性,也不行。不然等以后洗凈魔氣重回凡間,也是離群索居,就更不好。陸僭說:“你想下山?”司空斛沒抬頭,又捏開一顆花生殼,“毓飛明天走,我想跟他去人間看看。”陸僭擦干凈手,在他面前蹲下來,“人間,其實不外乎是煙火人家。千秋鎮(zhèn)的樣子,你見過的?!?/br>司空斛挑出一顆圓圓的花生放進(jìn)師父掌心里,低聲說:“師父,你為什么不想讓我去?”陸僭把花生遞回給他,說:“自然是不放心。”司空斛正要抬起頭來,只聽師父接著道:“為師知道你的聰明,想必你已察覺了,你和其他弟子不大一樣?!?/br>司空斛連忙又低下頭,想了想,又點點頭,“師父,蕩邪火魔的火燒不著我,還有……我的真氣不干凈。我察覺得到,用的時候都很小心?!?/br>陸僭點點頭,輕聲說:“你這里,”他伸出兩根手指扣了扣司空斛頸側(cè)的血管,“有一些魔氣。生來就有?!?/br>“養(yǎng)魂功法其實是用來壓抑魔氣的,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是怕你害怕。但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師父就說給你聽。你生得不巧,有些事情的余波波及到你的魂魄,所以天生靈魄不穩(wěn)。師父已經(jīng)在想旁的辦法,總有一日,師父會把你的魔氣洗掉,讓你三魂七魄都干干凈凈。到了那時,這天高海闊萬里人間,都任由你去——”司空斛突然說:“我不要?!?/br>陸僭一愣,“不要什么?”司空斛抬起頭來,眼瞳極黑極亮,摻雜著幾絲狂傲偏執(zhí)的囂張,“我不要洗掉,不要干凈!”聽師父的意思,原來是因為這點魔氣才會收他做弟子,為的就是洗凈魔氣的那一日。等到那時,師徒緣分就算盡了。原來如此,所以他不要。他說過很多次“師父在哪我就在哪”,可師父怎么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呢?司空斛急得眼圈都紅了,黑眼珠死死盯著陸僭不移開。但陸僭漫不經(jīng)心,微微一笑,又隨手一點他眉心,“不要什么不要。四歌又給你看了什么古怪話本子?放著大俠不當(dāng),非要當(dāng)魔尊不成?!?/br>司空斛咬著嘴唇摸了摸師父點過的眉心,突然眉頭一舒,“師父,我明白的。魔氣之間相互感應(yīng),我的魔氣若是被妖魔察覺,若是比它弱,便被吞噬;若是比它強(qiáng),便只能更加壯大。對不對?”陸僭默認(rèn)。司空斛大喇喇往草垛上一靠,翹起二郎腿,吐出花生皮,說:“那有什么關(guān)系。師父,你摸我的脈門,能摸到魔氣么?”陸僭果然伸手一扣,搖搖頭。司空斛近來道法進(jìn)益,進(jìn)步神速,真要把魔氣藏起來,那就是連他都發(fā)現(xiàn)不了。司空斛又拋起一顆花生落進(jìn)嘴里,“那不就得了。師父,你這么厲害都摸不出來,還有什么妖魔比你厲害么?我都問過了,最厲害的妖魔不就是那什么蛟龍,再往下是蕩邪火魔和魔尊之類。蛟龍早就死了,既然蕩邪火魔都不如你,那這養(yǎng)魂的障眼法不就是放眼人間無敵手了么?”這么說倒也沒錯,但陸僭仍是擰起眉頭。司空斛又邊拋邊接地吃了幾粒花生,看陸僭神色松動,于是一把張手抱住了他的腰,“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