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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腳。而蒙云中的劍尖將將抵在結(jié)界外,擊出一道細細裂痕,“叮”的一聲落地。空中的漩渦突然停止轉(zhuǎn)動,血rou殘肢緩緩浮動在空氣中。陸僭從漩渦中心脫身,而升騰空中的金懿的魔氣被隔絕一多半,短暫慌亂之后便聚成一線,開始尋找新的居所。陸僭突然有些慌亂,太微劍猛地傾下,“師姐!”蒙青童沒有力氣躲,只微微側(cè)頭,沖他安慰似的一笑。金懿恢復一些神智,遽然仰頭,注視著懸浮在結(jié)界外的蒙青童。半晌,他突然開始用拳腳去砸結(jié)界,悶悶的聲響在寂靜山頂回蕩:“蒙青童!蒙青童!你躲開!”她全身都被漆黑魔氣縈繞,guntang氣息無孔不入鉆入三魂七魄。金懿看著結(jié)界外她的嘴唇微微一動,隨即濃長眉睫痛得輕輕抖動。等她再睜開眼睛時,原本鮮明清亮的瞳孔已是血紅一片。太微劍先于主人砸在結(jié)界上,劃出一聲刺耳銳響。陸僭滾落結(jié)界表面,手忙腳亂地試圖將那一團魔氣引向自己。就在他剛剛引出一條細細絲線時,蒙青童突然輕輕推了他一把,黑紅絲線化成實體纏在他腰間,將他捆縛在崖頂。這個夢境里,司空斛第一次看到陸僭高聲,用力得眼下都泛出紅血,“師姐!”蒙青童不會再答應(yīng)了,那一襲紅衣隨著萬千妖魔肢體血rou懸浮向下掠去。撲簌風聲中,若凝神細聽,還能聽到金冠脫落滾下山石的聲音。這一夜過得太過漫長,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是漫長的煎熬。司空斛跟在陸僭身后,從丹青崖頂?shù)缴侥_,來來回回逡巡數(shù)次,沒有找到一點蒙青童的血rou。陸僭在想什么,司空斛不是很清楚。但他作為局外人,冷眼旁觀整件事,心里很清楚,這一夜蜀山中每一個人都是蒙青童之死的幫兇——包括她自己。如果不是掌門執(zhí)意要關(guān)押金懿,如果不是赤松恰巧在蜀山,蒙青童不會被迫成親,也就不會被捆上和神親纓。和神親纓性質(zhì)如此,不管是魔氣還是法氣,沾上一點就散不開,直接捆入五臟六腑三魂七魄,蒙青童下輩子都會成魔。甚至,哪怕成親的日子沒有選在這一晚;再往前,如果陸僭沒有跟蒙青童下山……但凡有一個“如果”成真,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蒙青童不會遇見金懿,不會離經(jīng)叛道,不會從“蜀山正統(tǒng)”的美夢中醒來,不會發(fā)覺魔族是同樣美麗溫存的生靈。她不會從“金簡”變成“金刀”,更不會和魔氣共生,不得不死,還死得壯烈如此,三魂七魄全成碎片,rou身化作齏粉,轉(zhuǎn)眼消散。天將亮時,陸僭第九次站在丹青崖下的谷底,一手提著那頂蓮花金冠和碎裂的和神親纓,另一手抬起,緩緩遮住了自己的臉。司空斛這夜之中第一次繞到陸僭身前,看到陸僭的面容。陸僭臉上一片平靜,甚至過于平靜。夢中初見時那點清脆的少年氣息已經(jīng)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司空斛隱約熟悉的那種寡言情衷。所有心事都隱而不言秘而不宣,一切只憑心有靈犀才能意會。然而這蒼茫世間,和他心有靈犀、一個眼光便可以意會一切的人再也沒有了。陸僭之前畢竟年少,不知道那就是這一生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最心動。司空斛突然想要抬起手來,去擦掉師父面孔上那些陌生的水澤。可是晨間自然有風,不消他徒勞抬手,水跡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但陸僭轉(zhuǎn)身大步御劍上山,就那么干巴巴地回到丹青崖,干巴巴地供出了大半身功力,把蒙青童那堵裂痕斑斑的結(jié)界修補完整,又一寸一寸加厚,直到他自己拿太微劍試了七八回都沒撞出一點縫隙,才漠然走下仰啟洞淵的石頂。司空斛坐在玉蘭樹下,看著陸僭長跪,一句句剖明心肺,一句句把自己打成蜀山的罪人。最后蒙云中揮了揮手,示意他想走就走,蜀山不留。陸僭又磕三個響頭,就這樣下了山。司空斛不想再跟著他,但只能被拽著走。他跟著陸僭穿過流云,穿過集市,驀然回首,突然看到天邊一輪圓月尚未落下。昨夜是八月十五,那么……沉沉的預感落在了司空斛腦海中。蒙青童的魂魄為魔氣綁縛,下一世也一樣是天生的妖魔。那么,她的魔氣應(yīng)當是余波未消,陸僭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日暮時,陸僭摸出一粒黃豆大的金丹,司空斛認出那是一只功力低微的覆映。漆黑妖氣在鬧市中逡巡一陣,找定一個方向,緩慢地、本能地被更強的魔氣吸引過去。陸僭和司空斛一路跟去,最終那段魔氣流入一戶忙得火燒眉毛的人家,被陸僭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塞回金丹。就在這時,院內(nèi)響起了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司空斛茫然抬眼,看著陸僭把皺巴巴的小孩笨拙地抱進懷中,問道:“孩子可有名字?”仆婦滿臉是淚,“抄家??!哪顧得上取什么名字?主人家姓司空,少俠行行好,快把這孩子帶走,還多條生路……”司空斛的名字特別,他從前想過也許自己是什么修仙大派被放逐的兒子,也許是凡間詩人的后裔。入夢之后,他甚至想過更可怕的事——也許他和蒙青童有點什么血緣聯(lián)系,不然陸僭干嘛要收養(yǎng)他呢?但是司空斛直挺挺站在陸僭身后,陸僭抱著這個便宜得來的孩子坐在河邊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名字,直到賣米的老伯推著車過來將他趕走。當陸僭的指尖碰了碰孩子的鼻尖,就要吐出那一個名字時,司空斛再也忍不住,轉(zhuǎn)身向?qū)Π杜苋ァ?/br>但這個夢境似乎捆縛在陸僭身上。他跑得再遠,都能聽到陸僭那一把溫涼的好嗓子溫柔地說話。“那你就叫阿斛,師父愿你一生無災(zāi)無夢?!?/br>無災(zāi),無夢。陸僭給蒙青童魂魄的下一個主人定了這么一個美好的愿景,但司空斛的確沒有那么好命。原來“司空斛”三個字就是字面意思,和阿貓阿狗一樣,真的沒有任何機巧。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他和陸僭一點關(guān)系都不會有。白頭崖的十七年都是偷來的,他本來應(yīng)該感到僥幸。他木然地跟著陸僭,陸僭一路抱著“司空斛”。陸僭先是去了白元洞,花了七八天,用純正充沛的法氣馴服一頭白鹿,挖出一塊純陽黑鐵;隨后陸僭又去了萬鬼泉曲。故地重游,那件事之后,此地無比荒涼,陸僭看也不看一眼,徑直深入洞淵,撿起那一片脫落的龍鱗。司空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