茬都現(xiàn)出了一種毫無生機(jī)的灰白。

司空斛珍之重之地把那截白骨握在手心，又湊到唇邊，像在嗅某種經(jīng)久不散十八年的平淡氣味。

霄明太華香，灑脫而洞徹，溫柔而光明。

少年閉上眼睛，濃眉慢慢皺了起來，聲音很輕，利刃一般穿云而過。

他說：“火鈴……我怕。我怕來不及。”

第52章無常

過完立冬，再過十余日，就是小雪。

蜀山地處西南，本就云氣潮濕，加上天冷得虹藏不見，更是閉塞成冬。

仰啟洞淵外掛了霜，天邊沉沉，有一場(chǎng)暴雪將至。

不過，用以穩(wěn)固魂魄的仰啟洞淵中如春日煦暖，司空斛生造出來的“白頭崖”里正是春深時(shí)。

白櫻落了一地，司空斛又在指揮四歌和火鈴清道，“你們倆能不能有一點(diǎn)眼色，我就這么走過去，看不清路，湯灑了怎么辦？”

四歌翻了個(gè)白眼，火鈴全當(dāng)沒聽見。

司空斛心情甚好，一路踏過花海，端著溫?zé)岬年惼ぜt豆沙推開書齋的門，“師父！”

陸僭正握著卷書出神，聞聲回過頭來，一見司空斛手里端著的東西，就大為頭痛，“阿斛，你說不辟谷，為師聽了，一日三餐都不落下?？蛇@一天八頓，會(huì)不會(huì)太多了些？”

司空斛很無辜地?fù)项^，“師父，我就想把我會(huì)做的都給你做一遍。”

他一邊說一邊舀了一勺，送到陸僭唇邊。陸僭無奈望天，深吸口氣，打算攤牌。

“阿斛，你是不是當(dāng)師父是傻子？”

司空斛手里端著勺子，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陸僭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魂魄就算聚出實(shí)體，也是嘗不出味道的？”

司空斛神情不動(dòng)，漣漪都沒有一個(gè)。

陸僭在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

司空斛手里的勺子咣當(dāng)落地，少年的表情就像被潑了一盆狗血一樣難以置信，“噌”地站起來，手指指著陸僭，口不擇言道：“你你你——”

陸僭握著書卷，穩(wěn)如泰山，意料之中。

司空斛看見了自己指著陸僭的手指，后知后覺地覺出僭越，立刻把手往咯吱窩一塞，重新來過：“師父，你你你——”

陸僭道：“我怎么？”

司空斛喪氣道：“也是，魂魄嘗不出味道，也就是我沒見過世面，以為還能騙你說你是大活人?！?/br>
陸僭無奈道：“阿斛，莫說魂魄嘗不出味道，就算嘗得出，師父也是看著自己的軀殼灰飛煙滅的。師父是死了，又不是失憶，你要怎么騙？”

司空斛鼓著嘴，“我還想說，等我想到辦法再告訴你?！?/br>
陸僭眼瞼處不易察覺地一動(dòng)，“想什么辦法？”

司空斛自己吃起了陳皮紅豆沙，“想辦法給師父找副軀殼，然后我們就能在白頭崖上白頭到老了?！?/br>
這份甜品吃得冷氣嘶嘶，司空斛不敢抬眼，但知道陸僭在注視著自己。

陸僭道：“還不說實(shí)話?！?/br>
司空斛硬著頭皮抬起頭，不知道又是哪里沒騙過陸僭，“我……我說的就是實(shí)話。”

陸僭往后一靠，長(zhǎng)眉挑起，眼眸垂看，威嚴(yán)頓生，握著書卷指著司空斛，“實(shí)話？白頭崖早被蕩邪火魔燒光了，重修？倒也是有法子重修，但是要靈力和法咒，你哪來的靈力，又是哪來的法咒？”

司空斛嘴角下彎，抱著小碗委屈巴巴地看著師父。

陸僭繼續(xù)說：“況且你是什么身份？除非你把蜀山掀了，不然蜀山會(huì)放你走？”

司空斛癟了癟嘴。

陸僭把食指一伸，“不許裝哭。”

司空斛默默把碗放下。

陸僭道：“阿斛，我們誰都不要裝傻。人死不能復(fù)生，軀殼既沒，魂魄也當(dāng)散去。天帝衣法印有違天道，結(jié)印的魂魄自然不能入六道輪回，你知道。”

陸僭拿手背碰了碰他的側(cè)臉，司空斛自覺主動(dòng)地抬起下巴來，陸僭順手把蹭到他嘴邊的紅豆沙擦掉。

少年的嘴唇又軟又嫩，在他的拇指按壓下微微凹陷，陸僭的語氣不禁變得輕柔了一些，“……說到底，人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有所作為已經(jīng)是難得，何必奢望太多。師父到了該走的時(shí)候，自然是要走的。”

司空斛低著頭，不說話，看不清臉上神情，但鼻尖慢慢地紅了起來。

山下的孩子多半有同一種經(jīng)驗(yàn)，第一次知道父母親人會(huì)老會(huì)死時(shí)，孩子們多半會(huì)有感于世界無常，乃至惶惑恐懼大哭大慟，但司空斛不一樣。

他沒有所謂父母親人，更沒有無常世道，他所擁有所掛念的，都只有師父而已。

果然，司空斛慢慢地說：“師父，我舍不得你走?！?/br>
舍不得師父走，所以要把師父的魂魄留在仰啟洞淵里保存，能多一日就多一日，哪怕只是魂魄，哪怕要成鬼成魔。

陸僭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fā)頂，難得說了實(shí)話，“阿斛，與人斗或許還有生機(jī)，與天斗，卻是沒有用的?！?/br>
司空斛回答：“師父，除了舍不得，我還不甘心?！?/br>
陸僭道：“不甘心什么？”

司空斛道：“師父，那天的情景我沒有看見，可是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山上山下，都是一樣的人心。嘴上說著天下大義，做的卻是蠅營(yíng)狗茍。蜀山上這些人，個(gè)個(gè)都是道貌岸然，說要扶危濟(jì)困，都是說說而已——”

陸僭把手移開，回答他道：“阿斛。他們說他們的，不管是天下大義，還是蠅營(yíng)狗茍，但凡有一分讓我覺得對(duì)，我便去做。至于旁人如何，那些與我無關(guān)。”

司空斛推開陸僭的手，愈發(fā)激動(dòng)，繼續(xù)說下去，“師父在我心里，是值得世間一切的好東西的?？墒撬麄兡?？他們把師父當(dāng)成是什么？我不甘心，不甘心只有師父為天下，天下卻不能有一次為師父！”

需要的時(shí)候，他們就逼陸僭回來、逼他守丹青崖、逼他結(jié)險(xiǎn)惡的法印以身獻(xiàn)祭；不需要的時(shí)候，他們放任陸僭遠(yuǎn)走人間十七年，放任陸僭的軀殼灰飛煙滅，然后所有人都像是忘記了這個(gè)魂魄。

蜀山英雄地，可有一個(gè)人當(dāng)?shù)闷鹩⑿鄱郑?/br>
司空斛把陸僭當(dāng)做掌心一抔月下雪，從沒想過竟然有人能、有人敢把陸僭當(dāng)做焚香爐下無用灰。

真是不可思議，蜀山本該是陸僭的家，可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家？

陸僭默默無語，看著司空斛騰地站起身，驀然拔高了嗓門。

“師父，我就是要一切都重來！我再找一副軀殼給你，你要的自在清閑，全都一定要得到。要多發(fā)脾氣，要與人生氣，要再也不待人好，不要喜歡別人，也不要被旁人喜歡——”

陸僭道：“也不要喜歡阿斛？”

司空斛重重點(diǎn)頭，“也不要喜歡我！師父，因?yàn)槲蚁矚g師父，所以只有師父才能讓我難過。若我誰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