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人嚇壞了，打開車門下了車，卻又站在原地遲遲不敢過來。

“你……你沒事吧？”少年緊張地說。

梁覺衡毫發(fā)無傷地怕起來，開始幾步動作有點別扭，像是電影里剛剛變異被扭斷了骨頭的僵尸，很快就恢復(fù)正常。他看也沒看肇事的少年一眼，從他身邊走過。

“根據(jù)知情人士辨認(rèn)，30號上午，在西南山區(qū)被發(fā)現(xiàn)的人是十年前石西大學(xué)地質(zhì)勘探隊的失蹤人員，譚天方教授?！北澈髽巧嫌芯薮蟮腖ED屏，正在播放準(zhǔn)點的新聞，“當(dāng)?shù)鼐揭呀?jīng)聯(lián)系上譚教授的兒女，他們將不日趕往當(dāng)?shù)?，和十年不見的父親會面。”女主播聲音平靜，像在說一件小事，背景的小屏幕上正在放救援譚教授的畫面。那個老人頭發(fā)花白，精神委頓，神情如同驚弓之鳥，一看便已精神失常，但是還活著，是人。

梁覺衡緩緩轉(zhuǎn)過頭，盯著對面樓上的顯示屏，看著在動的影像，慢慢地、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起來。

“你沒事吧？”少年還看著梁覺衡，以為自己把他撞傻了，更加害怕。

“沒事。”梁覺衡古怪地說，笑著一步步走向少年，從隨手的口袋中拿出一個空的透明杯子，“你能幫我打開它嗎？”

“啊？”少年莫名其妙，但是剛撞了人有點心虛，接過杯子，輕輕一擰，就打開了杯蓋。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或許是發(fā)生了，只是他看不見。

少年的耳朵邊有點瘙癢，摸一摸又沒有什么。

梁覺衡一直看著他，說：“我叫梁覺衡，有事可以找我?！?/br>
那天梁覺衡放出了五只蝴蝶，它們無法長時間在地面溫暖干燥的環(huán)境下生存，只有三只成功控制了人類。其中包括那個少年。

“有辦法變回人的，”地洞中，蒼老的梁覺衡還在自言自語，“我們做不到，但是它們可以，只要讓它們滿意，只要它們達(dá)成了目的，它們就會把變成蟲子的同伴們，全部變回人類?！?/br>
景宸忍無可忍，打斷了他：“它們要怎樣才能滿意？所以你們這些年都做了什么？開發(fā)植物流感？研究害人蝴蝶的繁殖？為它們尋找更合適的生存空間？”

——梁家和嚴(yán)家的大本營，一個在懸崖下，一個在深山里，都是難得見到陽光，潮濕寒冷的地方。

“還是讓更多的人變得跟你們一樣？或者變成蟲子？”景宸繼續(xù)說。

“你不懂，”梁覺衡看著景宸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知的晚輩，充滿了憐憫和不屑，“我是在救這些可憐的東西，我想要救他們每一個人！我們無法戰(zhàn)勝那些蝴蝶和它們背后的不知道什么鬼，那就合作啊，用最小最小的損失，換所有人的生存，只要活著，變成蟲子變成怪物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暫時的！我能救他們！”

他儼然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了救世主。

景宸走上前，注視著他：“看著他們的眼睛，再這么說?！?/br>
梁覺衡看了地下一眼，那些怪物們或匍匐在地，或緩緩爬行，只有一只捕捉足斷了的怪物頭正朝著這邊。

突然一陣心悸。梁覺衡回過頭，看著景宸說：“你懂個屁，自私又自大的年輕人，你就想一想，如果你的至親……你的父親或者母親變成了這樣，你會不想救他們嗎？”他頓了頓，指著周琰問景宸，“如果他變成了怪物，你不想救他嗎？”

景宸怔了一下，突然感到有體溫壓在了自己的肩上。周琰靠在他身上，呼吸guntang，前所未有地，居然像是示弱一般地說：“我不太舒服，我們走吧?！?/br>
第98章

天色暗得如同末日，大雨傾盆，遠(yuǎn)處偶爾傳來炸雷的驚響。

從出口到轎車的短短幾步，景宸扶著周琰，又給淋了個透心涼。

景徽坐在駕駛座上，垂著眼睛出神，一支香煙夾在指間，煙灰集了老長，也不見他抽一口，也不見他撣一下。景宸敲了敲車窗，打開后座的門，扶周琰靠了進(jìn)去。自己走到前面副駕駛坐下，把暖氣打到了最高。

景宸看了看景徽，抬手把他身上的干外套扒了下來，蓋到周琰身上。忙完這一切，他才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雨水。

“這么快就出來了？”景徽笑笑說，車窗打開一條縫，把香煙從車窗丟了出去，發(fā)動了汽車，“我還以為你們要聊很久?！?/br>
“當(dāng)時他跟你聊了多久，讓你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景宸生硬地對堂哥說。

“一晚上吧，我總得有點時間考慮。”景徽語調(diào)平常地說。

“這里也信？”景宸無名火起，抓住他的衣領(lǐng)，“無稽之談！”

車頭偏了一下，差點撞上小路邊的樹。景徽撥開堂弟的手，說：“你不懂。”頓了頓，又重復(fù)了一遍，“你不懂。”

“你只比我大兩歲，”景宸望著他說，“你快三十了?！?/br>
景徽沉默了片刻，突然一個急剎車，轉(zhuǎn)過頭來對景宸提高了聲音：“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有點腦子，別總給我惹麻煩！”

“這些年你干了什么？”景宸沒有被他唬住，聲音氣得在發(fā)抖，“大伯知道嗎？給你發(fā)撫恤金的龍指揮知道嗎？你媽因為怕報復(fù)被我們藏起來深居簡出，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知道嗎？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嗎？”

景徽低下了頭，剛才一瞬間的怒氣，似乎被潮水帶走了。

“你見過……熟悉的人，變成蟲子嗎？”過了很久，景徽慢吞吞地說，“一個好好的人，活生生的人，就在你面前，突然，從眼睛里伸出一個巨大的觸角，你看見他的血rou被撕裂，一個丑陋惡心的腦袋代替了頭的位置，手也是，腳也是，皮膚被堅硬的鱗片和黑色的甲殼取代。幾分鐘……只要幾分鐘，你就看不出它原來是個人了?！?/br>
景宸盯著他，眼眶漸漸紅了。

“可是你知道它是！它看著你，”景徽加快的語速，“一個眼神，你就能知道它還是他！你讓我怎么辦？丟下他不管嗎？讓他去死嗎？哪怕他成了怪物！哪怕它吃人！他是……他是……”景徽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拉開車門，步履踉蹌地走進(jìn)了旁邊的密林。

景宸追了出去，從溫暖的車內(nèi)突然進(jìn)入冰冷的雨中，衣服全部黏在了身上，冰塊一般。

“徽哥……”他說，追上了景徽，從背后抱住了他。

景徽似乎平靜了不少，語調(diào)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如果是你，你覺得怎么做才是對的？”

“我……我……”

“算了?！本盎照f，“這個問題我自己都沒搞明白，我從小就比你聰明，你這個小笨蛋更搞不清楚。”

“你會變成蟲子嗎？”景宸突然問。

“如果我多干些對蝴蝶不利的事情就會。”景徽眉一挑，“我會，藤恩益也會?，F(xiàn)在看來我們都是安全。你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是那個小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