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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闖禍,會犯錯,會不省心,會埋怨著,可絕不會真正冷了心腸,也正是因此,孝莊眼里的康熙最多只是個不大負(fù)責(zé)任的父親罷了。這一位曾力壓朝堂力挽狂瀾的傳奇太后如今也已成了垂暮的老人,人一老,心就容易軟,何況是對著自己一手帶大的晚輩。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孫兒最是重情重義,只要被點透了知道了后悔,一切都會好起來——說穿了,孝莊心里頭當(dāng)這是家事,當(dāng)他與康熙都是親人,卻忘了這家事卻也是國事,所謂父子,卻也是君臣。蘇麻喇姑沒有說出的話,他心里其實都早就一清二楚——父親對著兒子心生愧疚,這算不了什么大事。而一國之君對著兒子心生愧疚,一次兩次自然不是什么壞事,可一旦多了,又無處排解越積越深,卻只會成為滅頂之災(zāi)。升米恩斗米仇,恩情是會把人壓垮的,愧疚也一樣。無論前世還是今世,這道理其實都差不多,導(dǎo)演欠了你幾個鏡頭,心里掛念著,下次合作還上也就是了,這算不得什么??梢侵破送蝗怀焚Y,或是趕上哪個主演撂了挑子,辛辛苦苦拍出來的東西都打了水漂,再見面卻就不好說話了——萬一這個人情遲遲還不上,或是老被人提起來刺著,以后再有什么戲,都絕不會再有你的份兒。原本可以拉近關(guān)系的愧疚和虧欠,積累的多了,多到還不起時,就成了叫人抬不起頭的負(fù)擔(dān),這就是人的本性,沒什么稀奇的。跟一個導(dǎo)演崩了,最多是少幾個劇本接,少幾部戲演,可要是跟當(dāng)今皇上崩了,將來再受的委屈,只怕就不是這樣的小打小鬧了。“原來阿哥心里什么都明白……是奴婢多嘴了?!毕袷遣辉系截缝骶褂羞@份悟性,蘇麻喇姑眼里閃過些驚愕,半晌才輕輕笑了一句,便低下頭恢復(fù)了沉默。胤祺卻主動拉住了她的手,放柔了聲音道:“蘇麻嬤嬤是為了我好,我心里也都清楚?!?/br>蘇麻喇姑淡淡地笑了笑,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溫聲道:“自打阿哥一夢靈山,便像是脫胎換骨了似的,人事上也比過去通透了許多。幸而這一顆純粹的赤子之心,竟是從未變過……”胤祺靜靜地聽著她的話,目光仿佛迷茫了一瞬,忽然夢囈般輕聲道:“蘇麻嬤嬤知道……莊周夢蝶的事么?”“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奴婢自然聽過?!碧K麻喇姑輕輕點了點頭,當(dāng)年萬歲爺還只是個不受寵的阿哥時,她曾被孝莊親點替萬歲啟蒙,這些典故都是必得要講給蒙童聽的,自然一清二楚,“阿哥怎么忽然提起這個?”“我在給佛祖抄經(jīng)的時候,抄著抄著便累得不行,伏在案上睡了一覺……”胤祺緩聲說著,一個完整的劇本正在他的心里漸漸成型——雖然不愿欺瞞這兩位真心待自己好的老人,可畢竟不算是什么壞事,他也必須編出點兒什么確實的東西,好承載一些自己將來可能會表現(xiàn)出的特異之處,至少——若是真到了什么退無可退的地步,這或許也能成為他僅剩的出路。“那一覺睡得很長,我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好像有幾十年那么長。在夢里,我跟著先生念了書,習(xí)了武,長得像皇阿瑪那么高……夢里發(fā)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兒,有些我記得,有些我已記不準(zhǔn)了??赡菈粽嫦袷钦娴陌?,真得我都分不清——我現(xiàn)在究竟是醒著的,還是那夢里的又一場夢……”蘇麻喇姑聽得心下暗驚,正想笑著寬慰兩句,心頭卻忽然猛地一跳——她知道這莊周夢蝶,自然本是沒什么問題的??墒秦缝鞔蛐【蜎]念過漢家文字,沒學(xué)過漢家典籍,又是如何知道這么個典故的?莫非——這世上真有黃粱一夢,真有那些個生而知之的人不成?“這事兒不到迫不得已,阿哥切不可對外人提起?!?/br>畢竟也是常年陪在太后身邊兒的人物,蘇麻喇姑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這里面的要緊處,握了胤祺的腕子低聲叮囑道:“至于萬歲爺那兒,只要阿哥沒把握瞞上萬歲爺一輩子,就必得盡快叫主子知道,知道得越早越好……”“嬤嬤放心,我省得?!必缝鼽c了點頭,心里對這一位蘇麻喇姑也是愈發(fā)欽佩——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錯,甚至他直到現(xiàn)在才說出來,都已顯得有些晚了,若是當(dāng)時就能反應(yīng)過來,編出這么一套完整說辭,他也絕不會一直拖到現(xiàn)在。“萬歲爺其實——是個好父親?!碧K麻喇姑望著胤祺嚴(yán)肅得近乎沉重的神色,忽然輕聲開口。似是寬慰,卻又仿佛帶了些極無奈的嘆息:“可他畢竟——先是萬歲爺,再才是個父親……”“皇阿瑪一直都很好。做兒子的,只應(yīng)當(dāng)想法子怎么把兒子做得更好,而不是爭搶父親的寵愛,人待人的善念,本就是要好好地溫養(yǎng)著,才能綿延不斷。爭來的,奪來的,騙來的,都不過是一根稻草罷了。只要稍稍用力地這么一扯,說斷,也就斷了……”胤祺忽然淺淺地一笑,順著被風(fēng)吹起來的轎簾望向外頭重重疊疊的宮墻,語氣再不見平日里的稚氣純真,反倒帶了某種極特殊的韻律,一時竟叫蘇麻喇姑忽然想起那法源寺中的淡淡檀香,巍巍佛音。一路再無多話,轎子停處,已到了養(yǎng)心殿的門口。“五阿哥?”剛跳下轎子,就聽見一旁傳來頗有些熟悉的訝異聲音。胤祺抬頭望去,竟正是早上剛見過的納蘭成德,這才想起他也是一等的御前侍衛(wèi),笑著抬手見禮道:“學(xué)生見過諳達(dá)——我們哥兒幾個學(xué)藝不精,今兒早上辛苦諳達(dá)了。”“阿哥們都才是剛開始學(xué)騎射,哪里來的學(xué)藝不精呢?!奔{蘭已習(xí)慣了他小大人似的模樣,聞言只是淡淡一笑,抬手回了一禮,又由衷的贊賞道:“何況五阿哥更是天資不凡,只要假以時日,將力氣打熬出來,射虎擒鷹不算什么難事?!?/br>說話間,蘇麻喇姑也已提著食盒下了轎子。納蘭忙上前一步見禮,蘇麻喇姑也淺淺一福身才道:“萬歲爺在里頭么?”“在,今兒下了朝就擺駕回了養(yǎng)心殿,到現(xiàn)在都不曾出去過?!?/br>納蘭向殿門里瞥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將兩人引進(jìn)了外間。雖然出身勛貴又是長子,可納蘭成德一向無心朝堂,雖則科舉一路也算順?biāo)欤瑓s從沒什么真正當(dāng)官的動力,連這個御前侍衛(wèi)也是他老子實在沒轍了,半哄半糊弄地把他給塞進(jìn)來的。明珠雖不是托孤之臣,卻有輔政從龍之功,這個兒子自然打小就沒少入宮伴駕,在這皇宮里頭也是來去自如,說起話來也不必顧忌什么身份。“佟大人今兒沒來上早朝,說是染了風(fēng)寒在家養(yǎng)病,皇上親自調(diào)派了太醫(yī)過去,回來就準(zhǔn)了佟家抬旗的折子,卻是一個多的字兒都沒批復(fù)。才剛御膳房的太監(jiān)送了飯食進(jìn)去,又都原封不動的抬了出來。貴妃娘娘來過一次,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