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發(fā)麻，手雖然抓在窗沿上，卻是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只好苦笑道：「師兄這一路走來，想必是口渴得很了，我下樓去叫壺茶上來。」

方凌天「嗯」了一聲，道：「那你去吧，不過未得我允許之前，不準(zhǔn)再踏進(jìn)這扇房門?！?/br>
他練的乃是一門靜心功夫，萬事萬物皆不上心，說話的口吻總是平平淡淡的。但是聽在旁人耳里，偏偏讓人不敢違逆。

周琰連聲應(yīng)是，苦著臉跳下了窗子。

葉敏玉倒是極為歡喜，快步走回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傅茏影菀妿煾浮５茏硬荒苁谭钤趲煾缸笥?，心中十分掛念，不知您老人家的身體可還康??？」

方凌天也不叫他起來，就任他這么跪著，慢騰騰地動手倒了杯茶，道：「嗯，萬幸還不曾給你氣死。」

葉敏玉一陣尷尬，知道他跟周琰的事已經(jīng)被師父知曉了，卻又不敢多問，便道：「師父這次下山，是因?yàn)榭戳藥熓宓男琶矗俊?/br>
「我是在山上聽了太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方才下山瞧瞧。你師叔生性放蕩不羈，再驚世駭俗的事也干得出來，但你一貫乖巧懂事，從來也不讓人cao心，所以我只當(dāng)那些是江湖傳言，應(yīng)當(dāng)不足為信。不料今日一進(jìn)房門，就看見……」

「師父，」葉敏玉并不為自己辯解，朗聲道，「弟子惹來這么多閑言碎語，有污凌云派的名聲，甘愿受師父責(zé)罰。不過，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br>
「你師叔非但是個男子，而且還長你一輩，你這樣同他在一起，難道還大有道理？」

「我對師叔的情意，與這世間的男歡女愛并無不同?！谷~敏玉雖然低著頭，卻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既然認(rèn)定了師叔，日后自然待他如妻，愛他敬他、守他護(hù)他，攜手白頭、永不變心。我自認(rèn)只要做到這一點(diǎn)，那就問心無愧了。」

方凌天聽后靜了一會兒，默默轉(zhuǎn)動手中茶杯，隔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來：「既違禮數(shù)，又逆?zhèn)惓?。?/br>
葉敏玉答不上話，伏在地上的身體微微發(fā)顫，卻聽方凌天又道：「但只要你將來不會后悔，為師也管不住你?！?/br>
「師父？」

「你十來歲就被爹娘送上山來，為師可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平日看似聽話，固執(zhí)起來卻很倔強(qiáng)。就算我現(xiàn)在打斷了你的腿，只怕你也要爬去你師叔身邊?！?/br>
「多謝師父……」

「我只說不管著你，可沒說贊成你們在一起?！?/br>
「是，弟子明白?！?/br>
「好了，抬起頭來讓我瞧瞧?！?/br>
葉敏玉怔了怔，雖不知師父是什么意思，卻還是乖乖抬起了頭。

方凌天居高臨下的望他幾眼，閑閑的說：「我來江陵的路上，聽人說你被歹人所害，連一張臉都?xì)Я?。我還當(dāng)傷得如何厲害，原來只是小題大做。」

葉敏玉點(diǎn)頭道：「確實(shí)只是一點(diǎn)小傷，師父不必記掛?！?/br>
「不過我既把東西取了來，也不能浪費(fèi)了?！拐f著，隨手將一個藥盒扔給了葉敏玉。

葉敏玉打開盒子一看，見里面的藥膏是烏黑的顏色，卻又散發(fā)著淡淡清香，與尋常的傷藥大不相同，忍不住問：「師父，這藥膏是……？」

方凌天一口一口的喝著茶，滿不在乎的說：「是我從一個朋友那里要來的，據(jù)說藥效不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就隨便用用罷?！?/br>
葉敏玉深知師父的性情，他既這樣說了，送出手的必是難得一見的靈丹妙藥。他倒不在乎臉上的傷疤能否褪去，只是想到師父如此關(guān)心自己，實(shí)在是說不出的高興。于是仔細(xì)把藥盒收進(jìn)懷里，又給方凌天磕了三個響頭。

方凌天待他磕完了頭，方才將手一揮，道：「膝蓋跪得不疼么？快起來吧?！?/br>
葉敏玉果然覺得腿有點(diǎn)軟了，起身后先往方凌天杯中添了些茶水，然后垂手立在一旁，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

兩人說的多是些習(xí)武練劍的事，直到天色漸漸暗下去，葉敏玉才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一次次的朝窗外張望，問：「師父，你今夜住在哪里？」

「我已要了隔壁的一間客房?！?/br>
「那么師叔……」

方凌天知他擔(dān)心什么，卻仍是不動聲色的說：「他既然這么喜歡跳窗子，就讓他在窗外站上一夜也好?！?/br>
葉敏玉再是舍不得，也不敢這時候替周琰求情。

方凌天不準(zhǔn)葉敏玉出去找人，就連晚上吃的飯菜，也是叫小二送到房里來的，等到他回自己房間時，都已是夜深人靜了。

葉敏玉掛心周琰，正想出去看看，卻忽聽窗子被人輕輕敲了兩下。他心頭一跳，立刻猜到是誰了，走過一看，果然看見周琰從窗外爬了進(jìn)來。

他邊爬邊唉聲嘆氣道：「師兄可算是走了，我在外面等得腿都酸了，見他房里的蠟燭亮了，才敢重新爬回來?！?/br>
葉敏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隨即道：「師叔忘了嗎？師父不準(zhǔn)你進(jìn)這房間。」

周琰可不管這個，抱住葉敏玉就親了一口，理直氣壯的說：「師兄說不許我踏進(jìn)房門，所以我可是特意從窗外跳進(jìn)來的，還不夠聽他的話？」



葉敏玉悶笑不已，心想師父若是聽了這話，恐怕氣也要給他氣死了。不過周琰都已爬了進(jìn)來，他也不好再把人趕出去。

周琰拉著葉敏玉的手不放，問：「師侄，那老頑固有沒有為難你？」

「師父既不老，也不頑固?！?/br>
「是是是，師兄他駐顏有術(shù)，雖是一派掌門，又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瞧著比我大不了幾歲。只是他七情不動、六欲不生，恨不得當(dāng)了和尚才好，行事難免不近人情。」

葉敏玉搖頭道：「師父已說了，不會插手來管我們的事?！?/br>
「什么？」

周琰顯然不太相信，葉敏玉便同他在桌邊坐下了，把方凌天說的話細(xì)細(xì)重復(fù)了一遍。周琰聽完之后，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看那盒藥膏。他本身不通醫(yī)理，分不出那藥的好壞，但既是方凌天給的，必是千金難求的靈藥，所以用手指沾了些膏藥，就著燭火往葉敏玉臉上抹去，邊抹邊問：「師兄說你違禮數(shù)、逆?zhèn)惓r，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曾覺得后悔了？」

他自己一向視禮教為無物，但想到葉敏玉從來是循規(guī)蹈矩的性子，總怕這一念之差會害他終身。

葉敏玉原本老老實(shí)實(shí)的讓他上藥，聽了這句話后，立刻搖了搖頭，義正詞嚴(yán)的說：「我跟師叔既已有了……肌膚之親，我自然是要負(fù)責(zé)到底的。若是始亂終棄，豈非成了背信棄義的負(fù)心人？」

周琰聽罷，只覺得心頭一震，就要往葉敏玉臉上吻去。

葉敏玉忙轉(zhuǎn)頭避過了，道：「師叔，我才剛上完藥?！?/br>
「沒事，」周琰沒親著他的臉，便張嘴咬了咬他的耳朵，低聲說，「我一會兒幫你抹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