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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痕跡消磨, 除了一些道路與房屋的角落還有依稀燒燎過的黑痕, 石頭城又恢復(fù)了灰白冷硬的舊貌。 舊日的大梁城也算個四方來拜, 商貿(mào)發(fā)達,人頭攢動的城市,但如今各國商貿(mào)早已不如當年發(fā)達,齊國的商路也被楚國拒絕在外, 大梁城內(nèi)最多的是楚國南方的商客。 灰冷的石頭城里一下子綻放亂彩。他們給這所中部城市帶來了許多南方的種子、習俗與語言, 特別是夏日,死氣沉沉的石頭城里,行走在大梁城的南楚人穿藤甲彩衣,佩戴銀飾綠石孔雀毛,皮膚黝黑,斷發(fā)紋身, 嘹亮肆意的說笑與歌聲在石頭城的圍墻里回蕩,仿佛是在遮蔽重重的石頭迷宮里狂歡歌舞。 就算如今落雪晦暗,灰云壓低,也不能阻止楚人的放浪熱情,多姿多彩。 當南河看著車隊駛?cè)氪罅撼钦醒雽掗煹氖芬咽且雇?,楚人見到了黑甲的衛(wèi)軍,只有驚喜歡呼,正是年關(guān),他們絲毫沒有大仗到頭的緊張氣氛,穿著彩衣,帶著系四色纂組綺縞的高帽,狂歡對歌,手里舉著綢布或黃銅板制成的鳳鳥,饕餮與螭吻,士兵手中的火把閃過時,在兩側(cè)坊市的石墻上留下飛舞的鳥獸影。 辛翳在別國名聲惡劣,在楚人眼中可不是這樣。 但相較于威名——對于滿腦子風流的楚人來說,更喜歡他的艷名。列國君子非議的辛翳的容貌,卻是楚人心中的榮光與驕傲,當辛翳與南河的高車響著鈴鐺經(jīng)過大梁城中的大道,石頭城翻飛的彩帶花衣與神獸影子里,竟然還響起了一陣陣歌聲,細聽竟然是幾個聲音清亮的男人在調(diào)笑與勾搭楚王。 這詞要是曾在此地自封周代正統(tǒng)的魏人聽起來,怕是要齊齊搖頭,怒罵幾句猥褻不端,但細聽卻自有楚人的風趣巧妙,膽大浪漫。 南河也不是沒去過南楚,自知那地方民風包容浪蕩,此刻在車里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想掀開簾子看一眼外頭。 辛翳這等的sao,遇見一大群楚人都害怕,連忙攔住她:“你別開車窗,他們要是瞧見了,指不定要唱什么曲兒呢!” 南河轉(zhuǎn)頭:“莫不是你以前讓他們調(diào)笑過?” 辛翳:“他們也就是覺得孤逮不著!” 他們確實也仗著,外頭的曲兒唱的越來越歡騰,已經(jīng)開始唱什么“楚王長成個枇杷樹,挖來做成把好琴瑟,涂抹蘭膏安絲弦,一天到晚來彈抱”。聽的南河繃不住正經(jīng)的臉,在車內(nèi)笑的仰倒過去。 辛翳又好氣又好笑,他也不能站出去吼一嗓子,只能撲過去,非要把她拿來彈一彈抱一抱。 烏云與冰雪擋不住楚人的火熱,連南河和辛翳都一時忘了,數(shù)百里之外大批趙人正拖著凍傷的身子餓著肚子等待著南下進攻。 熱鬧一直持續(xù)到辛翳進檀宮。 但檀宮已經(jīng)跟南河記憶中相差很大了。畢竟兩年前,這里還住著一大批晉國的君臣,一半的宮室還沒有修繕,還有一大批后宮女子被留在其中。兩年間,那些后宮女子多被遣散,成為平民生活在大梁城內(nèi)外,宮內(nèi)的奴仆皆是郢都蓮宮選派來的,也少了南河印象中的許多熱鬧。 而商牟壓根就沒進大梁,一路直奔黃河沿線。 在黃河河面上開始用南河所說的采冰法之前,不幸已經(jīng)有一支隊伍帶著物資與大批人馬渡河,他們立刻沿河扎營,想要就此設(shè)立軍營。 這幫人顯然是趙軍精銳,他們知道他們渡河之后,必定會被楚國圍攻,所以一切舉動效率的令人吃驚,他們迅速圈地,設(shè)立障礙與防御。 商牟沒有主攻這一支軍隊,而是先派一些小隊的士兵,發(fā)動了幾場不痛不癢的進攻,全都有意讓楚軍敗逃。趙國果然認為楚國的主力應(yīng)當都在守城,而不在野外游蕩,南岸扎營的趙國士兵果然以篝火為信號,讓大批趙國士兵渡河,打算在南岸接應(yīng)。 可黃河沿岸漫天的風雪里,有時甚至連對岸都看不清,誰也沒見到無數(shù)乘著皮毛雪橇的楚國士兵,身穿白衣,匍匐在雪橇上,在風與雪霧里,用冰镩和能夠化冰的鹵水、鹽粒,在冰面上開始了隱匿蹤跡的作業(yè)。他們就像是一排排打孔機,在冰面上推進著,后頭的士兵緊跟上,用鹽粒填充冰孔,阻止再度結(jié)凍。 那些孔洞本來就不起眼,再加上又填上了同樣白色的鹽粒,到了第二天早上冰面上再落了些雪霜,兩岸的趙國士兵竟然無一發(fā)現(xiàn)。 緊接著,浩浩蕩蕩的人影聚集在對岸,出現(xiàn)在天亮前藍灰的雪霧里,就像是一大片走投無路的野獸,他們或牽馬或駕車,但更多的人是負重步行。 一聲令下,他們開始了渡江的行動。 商牟遠遠站在山坡上,只有十幾個衛(wèi)兵相伴,他背著手看著河面,捏緊了手指。 南河對他說過,這個計劃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容易成功。 冰孔的間距十分難把握,裂的過早,只能讓一小批先頭部隊洛水;裂的太晚,可能到大部分人馬都渡江了,還沒有完全裂開。 他雖然派人在其他的河段試驗過多次,用石頭做重量標準,對到底多少間距的冰孔能承受多重,有了大概的想法,但這樣的實行還是第一回 。 如果裂的過早還好,如果最后沒有裂開……那這樣大批人馬安然渡江,南岸的狀況就要更棘手了。 商牟作為主將,也要承擔這樣的不確定性。 他望著江面,對岸的黑影開始一批批緩慢走上了白色的冰面,那些人影如此渺小,像是一排排螞蟻,首尾相連,拖著輜重,走了上來。很多將士并沒有防滑的鞋子,他們需要靠一根簡單的帶刺的桿子撐在地面上,一步一滑的通過來,如果定睛盯著幾個人看,他們速度緩慢行動艱難的幾乎像是在原地踏步。 但漸漸地對岸的人越來越多了,大批的人馬涌上了冰面,人潮看不見邊際般,朝這邊蔓延過來。 太陽未露頭,天蒙蒙亮,四方白山背后的天空先蒸起淡粉與檸黃的彩光,先頭部隊也終于過了河中心,甚至有些已經(jīng)到了江對岸,但大批的人馬還未到江中央。這一眼望下去,江面上人頭攢動,幾乎趕上一個大營,驢馬更是數(shù)不盡數(shù),還有好多輛裝滿糧食的大車卸了輪子被拖過來,冰面上好不熱鬧,甚至連趙國士兵也歡欣鼓舞,在冬日稍暖的熹微晨光下交頭接耳,說笑話語聲連天。 商牟手指越捏越緊,指尖發(fā)白。 江面幾乎被密密麻麻的人潮覆蓋。 商牟等的幾乎屏住呼吸,他忽然聽到了一聲細微的恐怖的脆響。 那聲音快速的分叉交織,輕的幾乎像是發(fā)芽抽枝的細響,江面上的話語聲也忽然斷了,像是一群人同一時刻被扼住了咽喉。 寂靜。 山口一道金光恰時刺入天空,拽起一輪金日,下一個眨眼,又是無數(shù)條金光插透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