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宮女送來新炊的湯飲，母子二人就停了話題，各自吃了一碗湯。

謝茂看著碗里的蟲草湯，想起往日同飲的衣飛石，忍不住想，小衣走到哪兒了？路上冷不冷呢？……前幾輩子他兒子出門，他好像也沒有這么牽掛。

太后則在斟酌。

林附殷離間衣家與皇帝，謀的是兵權(quán)?，F(xiàn)在皇帝甫一布局就朝丈雪城伸手，究竟是因為丈雪城恰好有破綻好動手呢，還是示威給林家看？

她對父兄皆無好感，卻對被林附殷嫁了兩次的侄女林質(zhì)冰有一種同病相憐。

“昔年閨中常飲蘭湯，早年玉娘、冰娘未出嫁時，也常送蘭湯進(jìn)宮。如今玉娘歿了，冰娘也嫁去了丈雪城，宮中煮的怎么都差幾分味道。”太后還是向兒子略提了一句。

謝茂先前說丈雪城李家鬧家務(wù)，主角就是太后的這位侄女，林相次女，林夫人。

如今謝朝三大鎮(zhèn)邊將軍，襄州衣飛金，丈雪城李仰璀，東州粟錦。

勢力最強(qiáng)盛的自然是西北的衣飛金，其次就是駐守丈雪城的李仰璀了。

李仰璀出身北軍世家，其高祖李玄曾隨太宗皇帝伐陳，撈了個靖屏伯爵，到李仰璀時家道敗落，懷才不遇多年，快四十歲時才被衣尚予慧眼識中，因勇武多謀、戰(zhàn)功赫赫被一路提拔高升，隨后娶了林附殷的閨女，順風(fēng)順?biāo)斓搅吮倍杰娛碌奈恢谩?/br>
怎么個“順風(fēng)順?biāo)狈▋海?/br>
他這個北督軍事的位置，代表著衣尚予、林附殷、楊上清（當(dāng)時東宮）的利益。

林夫人在嫁給李仰璀之前，先給比她大十五歲的楊家庶長子楊竘做了繼室，楊竘去世后，林夫人回娘家暫住。數(shù)年后，林附殷給她重新找了門親事，這就是年近五十歲的李仰璀了。

林夫人嫁給李仰璀時，楊家將楊竘的兩個庶子送到林夫人處，由她一并帶入李家，成為李仰璀繼子。李仰璀在迎娶林夫人之前，前頭死掉的原配木夫人也有三個兒子。這一排五個兒子都在軍中掌權(quán)，各占一股勢力，可謂分庭抗禮。

幾方面勢力都想在北境握權(quán)，還都通過林夫人的婚姻順利地插上了手，文帝也樂見幾方制衡而不是一家獨大，所以，家里局勢極其復(fù)雜的李仰璀就走馬上任了。

這么多年以來，丈雪城一直就沒消停過。

——自從林夫人給李仰璀生了個兒子，局勢頓時更加混亂了。

林夫人出生高門，能文善武，能屈能伸，簡直是另一個翻版的太后，把個李仰璀迷得三迷五道的，一心想把爵位留給林夫人所生的幼子。林夫人根本看不上他的爵位，她要的就是兵權(quán)！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兵權(quán)等于一切。

如今先帝、先皇后都崩了，承恩侯府跌落塵埃，林夫人從楊家?guī)淼膬蓚€繼子失去了儀仗，前頭木夫人所生的三個嫡子重新出頭作妖，林夫人抱著剛生的小兒子，手里握著李仰璀，背后還有林附殷撐腰，眼看就是一場拼殺。

謝茂就想撿這個漏。太后對林夫人同病相憐，林夫人可比太后兇殘多了。

他笑了笑假裝聽不懂太后的暗示，說：“叫慧郎回家學(xué)去。學(xué)會了給阿娘做?！?/br>
太后就不再提了。任何人都不如兒子重要，何況只是娘家侄女。

※

新春伊始，上元節(jié)大朝會。

禮部上書奏請皇帝遴選淑女充實后宮，群臣皆附議。

皇帝表示文帝喪期為過，暫時不考慮采選。再有人嗶嗶，他就問戶部裴尚書有沒有錢？有錢他先不選妃，先給皇太后修西郊行宮?；５门徨О阉袆窕实圻x妃的大臣都哭了一遍，你們不知道現(xiàn)在兩邊開戰(zhàn)打一仗就是幾百萬嗎？還敢禍禍皇帝修行宮！

選妃和修行宮有個屁關(guān)系。眾人都奇怪裴濮是怎么被小皇帝收買了？怎么這么聽話幫小皇帝咬人？鎮(zhèn)國公府大小姐與裴尚書家三少爺訂婚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這消息把所有人都弄懵逼了。

衣家在西北有兵，裴家是給朝廷管錢糧的。一個有錢，一個有兵，你們居然敢聯(lián)姻？什么？這居然是太后牽的線？太后到底在想什么？小皇帝被親媽坑了嗎？

這局勢讓人越來越看不懂了。連義老王爺都顫巍巍地進(jìn)宮，跟謝茂磕了兩回頭，話里話外講的都是外戚禍國，后宮干政不祥的故事。

謝茂沒空理會這等瑣事，他今年最重要的只有兩件事，第一，是拿回丈雪城的兵權(quán)，第二，是西河“旱災(zāi)”。

西河三郡本是前西河國故土，在文帝朝被衣尚予并入謝朝輿圖。

西河王室在戰(zhàn)爭中被西河舊族殘殺殆盡，反倒是許多善于交際鉆營的西河故族保存完好，順利從西河世家變成了謝朝新貴。

文帝擅撫生民，憐惜西河三郡因戰(zhàn)減丁，減了十年賦稅。先帝登基之后就不干了，要求西河三郡與謝朝諸多州縣一樣繳稅服役。這一場原咸寧二年爆發(fā)的“旱災(zāi)”，其實就是一場根本不存在，卻被地方官員奏報中央、用以騙取大量賑災(zāi)銀糧的“旱災(zāi)”。

背后主導(dǎo)這一場騙朝廷賑災(zāi)款鬧劇的，有西河舊族，有謝朝世家，還有衣尚予帳下的兵家。說一句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也毫不為過。

這件事謝茂只能一件一件來辦。

理由很簡單，只有拿回了丈雪城的兵權(quán)，他才敢真的去“查”旱災(zāi)。

前世謝芝也是殺了衣尚予、衣飛金，收攏西北兵權(quán)之后，才敢去捅西河三郡的馬蜂窩。當(dāng)皇帝的，手里沒有兵，詔命都走不出未央宮，還想干舊族世家？不被人干死就不錯了。

他現(xiàn)在只能耐心地等，等北境的好消息。

——希望不會出紕漏。

※

張豈楨每天都會帶著屬下兵卒，去璇靖王府周圍巡邏。

他是衛(wèi)戍軍，原本沒有巡邏城內(nèi)的職責(zé)。

衛(wèi)戍軍是負(fù)責(zé)守城的，正職是在京城各城墻上值守，后來被文帝分權(quán)架空，衛(wèi)戍軍拆分成十人隊，分別受五城兵馬司轄制，隨時聽候兵馬司指揮使調(diào)遣。

衛(wèi)戍軍軍紀(jì)敗壞，人浮于事，大家都是得過且過。張豈楨能打，能帶兵，又不喜歡往上爬，從來不巴結(jié)上司，很多時候甚至不聽上官調(diào)遣，換了別的兵衙，他早就被革職或砍頭了，可是，他在衛(wèi)戍軍。

他就這么特立獨行，他的“上司”，一個十天里十一天都泡在青樓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