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尚予也提了一個條件，“只請陛下下旨采選嬪御。”

“皇長子誕生之日，臣親寫契書嫁子入侍，從此以后，衣飛石只作陛下禁臠。他若私近婦人，臣必親手殺之，向陛下謝罪。”

謝茂聽得出來，衣尚予一番做作都是為了衣飛石著想，不愿衣飛石落個禍國佞幸的下場。

可是，他還是氣瘋了。

什么叫寫契書嫁子？什么叫入侍？什么叫作陛下禁臠？你把小衣當(dāng)什么東西啊，賣給朕做奴婢嗎？

什么叫小衣私近婦人，你就把他殺了？你憑什么殺他啊，他是朕的小衣啊，就算他偷個婦人，朕自然會打他屁股，輪得著你來喊打喊殺嗎？你算哪根蔥？！

朕與小衣好好兒的小日子，憑什么就要找個女人帶著孩子來添堵啊！你是小衣親爹嗎？！

他冷冷地盯著衣尚予，手指在腿上輕輕敲擊片刻，突然問：“公爺向朕提這個要求，可曾問過小衣？他希望朕有妃子么？希望朕有皇子么？”

衣尚予當(dāng)然沒有問過衣飛石。他是衣飛石的父親，他能替衣飛石做一切決定，這還需要問？

皇帝的問話讓他想起聰明不外露的二兒子，小石頭一向乖乖的模樣，可骨子里就有一點兒傲性，相比起直率刁狂的小金子，小石頭看似綿軟乖順，其實很有自己的主意——他心里一直都有獨屬于自己的想法，與父母尊長不符時，他會小心翼翼地收斂著，不起爭端，可他也絕不會放棄自己的念頭。

“朕知公爺自詡生父，執(zhí)掌小衣生殺大權(quán)，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想賣就賣……”謝茂簡直是越說越生氣，口含嘲諷，“……叫他娶妻他就得娶，叫他跟男人就得跟！”

“可是，公爺也別忘了，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br>
“不止小衣該多聽聽朕的旨意，公爺也是謝氏之臣，朕也是公爺之君父——”

“朕，就沒有生殺大權(quán)了嗎？”

衣尚予看著他。

謝茂登基整五年了，除了祭祀，他就正經(jīng)沒再下跪過。這會兒跟衣尚予賭氣似的互相跪在地上，硌得他膝蓋一陣陣的疼，心里就挺后悔，以后和小衣發(fā)脾氣也不能罰他跪了，鋪著墊子也不行。

他疼得不耐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揉腿一邊說：“朕也有生殺大權(quán)。朕向你和小衣使了嗎？可見朕對小衣的珍愛與你不同。你把他當(dāng)個物件，當(dāng)成附庸，朕才是真正珍重愛惜他的人。朕能為了他禁欲守貞，朕給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朕是皇帝朕都能做到，你憑什么不相信朕？”

衣尚予怔怔地看著他。

“這么多年，朕不選妃，太后也不催促朕，你就不覺得奇怪？”

“朕早幾年就帶小衣去給太后磕過頭了，朕養(yǎng)的幾個皇嗣都記了玉牒，你以為朕是一時新鮮？”

“你兒子天天睡在朕的枕邊，他的身手你不知道么？伸手就能把朕掐死遠(yuǎn)遁千里，朕要是對不起他，你還怕沒人給他討公道？他自己當(dāng)場就把仇給報了！”

“你是怕朕死了，有人欺負(fù)他？”

“你也太小看你兒子了，朕都栽在他手里，這世上還有人斗得過他？”

謝茂揉著膝蓋，沒有說自己最后迫不得已的打算。

他相信自己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但是，如果真的陰差陽錯，到他臨終之前出了岔子，他也相信衣飛石的能力。他不可能讓衣飛石沒了下場。若嗣君對衣飛石稍有惡念，他寧可一道圣旨傳位衣飛石。

他相信衣飛石得到了他的準(zhǔn)許，拿著他的圣旨，就一定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到壽終正寢。

這是謝茂最后的打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這么做。所以，他現(xiàn)在也絕不會對任何人說。

第126章振衣飛石（126）

衣尚予不可能相信皇帝的一面之詞。

他之所以選擇默許,不是因為他相信了皇帝，而是皇帝勢在必得的無賴嘴臉太固執(zhí)了。

試想堂堂九五之尊，為了一件事苦心經(jīng)營數(shù)年之久，先后搞定了太后、宗室、朝臣,事到臨頭,對著臣下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動之以情,下跪耍賴無所不用其極——沖著這豁出去臉面天下都不要的勢頭,誰也不會想著去和他硬碰硬。

衣尚予能怎么辦？衣尚予也只能退一步。

看著皇帝固執(zhí)又無賴的嘴臉,衣尚予微微低頭，道：“出來吧?！?/br>
窗外突然傳來破水聲。

謝茂愕然回頭，就看見衣飛石滿身濕淋淋地攀著窗戶,正尷尬地朝他看來。

看這架勢,衣飛石是一直潛在水榭底下,聽著頭頂上父親與皇帝說話,仗著輕功不俗，又對御前侍衛(wèi)十分熟悉,所以，這事兒辦得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謝茂都驚呆了。

他出宮之前故意把衣飛石差遣到長信宮,叫太后親自看著,正是不愿被衣飛石知道他和衣尚予談話的內(nèi)容。哪曉得這小王八蛋又偷偷溜了出來！

若不是衣尚予喝破，謝茂都不知道衣飛石躲在水榭底下。

謝茂印象中的衣飛石是很乖的,任何事情,他只要提醒過一次,衣飛石就會銘記于心，永遠(yuǎn)不會再犯。上半年才訓(xùn)過衣飛石一回，不許他偷偷往自己身邊潛，今天居然又犯了。

謝茂吃驚又錯愕：“你！”

衣飛石尷尬極了。

他這回偷偷摸摸攀在水榭底下聽聲兒，是跟常清平打過招呼的。

今日負(fù)責(zé)皇帝安全的御前首領(lǐng)侍衛(wèi)就是常清平，皇帝要和鎮(zhèn)國公密談，除了朱雨、銀雷，不許任何人近身，常清平也很擔(dān)心出岔子。

這萬一鎮(zhèn)國公瘋起來給皇帝一巴掌，皇帝沒被打死，他們這群人也得排隊去死啊。

定襄侯悄無聲息地過來暗示了一下要聽壁腳，常清平就假裝不知道了。

這人活在御前就得有點眼力價，衣飛石那輕功身手，不和他打招呼就偷偷潛進(jìn)去，他也發(fā)現(xiàn)不了?，F(xiàn)在人家故意來打了招呼，那是給面兒，他就裝著不知道最好——知道了還放人進(jìn)去，那就是私下串聯(lián)了，事發(fā)了照樣被剝皮。

有衣飛石在水榭底下聽著響兒，常清平也放心。小侯爺從龍潛時就跟著陛下了，這么多年的情分，若是這都信不過，這世上還有什么人信得過？

衣飛石也是頭皮發(fā)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