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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還指望著他幫忙遮掩,要他“借一步說話”,衣飛石想著心都痛——這孩子怎么這樣了?這些年皇帝對衣飛石極其恩寵,但凡是衣飛石有好感的人,皇帝都要賞出身,著力提拔,與衣飛石沾親帶故的就更不必提了,只要不是犯了謀逆的罪過,在京城簡直就是能橫著走。這樣的恩寵讓衣飛石戰(zhàn)戰(zhàn)兢兢,越發(fā)小心謹(jǐn)慎,從不敢侍寵行兇,更不敢以公漁私。因為他很清楚,他哪怕做的事情再出格,皇帝也容得下他!皇帝不肯給他畫圈,他就必須自守。他給自己劃了線,從不肯越雷池一步。他這樣勤謹(jǐn)忠誠守了十多年,除了當(dāng)年因黎王之事行差踏錯,此后再沒有任何能讓皇帝挑剔的地方,若說規(guī)矩,他比所有人都規(guī)矩?;实墼綄櫵驮揭?guī)矩。他認(rèn)真教養(yǎng)衣長寧,一則是為了長兄遺愿,想讓侄兒成材成器,有個好前程,二則也是衣長寧做人規(guī)矩,學(xué)得了他幾分本事,他很愿意給皇帝再留幾個可用的人才。如今衣長寧出門當(dāng)差就壞了事,衣飛石又氣又恨又羞恥,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跟皇帝說。——倘若不是看他的情面,衣長寧沒資格娶謝嫻,也不會進(jìn)羽林衛(wèi),更不會得到隨侍皇帝微服出游的機(jī)會。換句話說,衣長寧若不是他的侄兒,根本就不可能這么輕而易舉、情報準(zhǔn)確地?zé)丝h衙。謝茂也不需要他怎么說。能讓衣飛石羞窘成這樣,犯事的還能是誰?“多大的事兒?看把你急得?!敝x茂拿著扇子在他面前撲了一股風(fēng),笑道,“旁人惹了這事兒犯的是國法,他小人家壞了事就是家務(wù)。叫孩子來問一問就是了,你急成這樣,還怕朕把他怎么樣么?”衣飛石早幾年就請衣尚予開了祠堂,把衣長寧過繼到他名下,只是礙于謝茂早年反對,沒能在朝廷禮法上為衣長寧請封世子。這些年謝茂改了主意,正經(jīng)把衣長寧當(dāng)衣飛石的兒子看待——小衣的兒子,那是普通人么?惹多大的事出來,謝茂也只認(rèn)為他是小孩兒頑皮。為了讓衣飛石安心,謝茂吩咐秦箏:“去把往鹽政總督衙門送信的人馬追回來?!?/br>衣飛石愕然道:“陛下?!”又喝止秦箏,“慢著!”謝茂輕輕給他搖扇,說道:“看看,又著急。朕若叫人去問了,豈不是把長寧遮著的事兒都掀開了?你先叫長寧來,問問是怎么回事。若他真是有難處,朕做皇父的豈能不周全他?”這活脫脫的護(hù)短狂魔昏君臉,刺得衣飛石心尖一跳一跳的,腦門兒都生疼。謝茂自稱“皇父”,衣飛石可不會誤會皇帝算的是謝嫻那邊的輩分,平時謝茂就喜歡和他打趣,私底下就說衣長寧是“咱們兒子”?;嗜又x沃、皇四子謝澤都已經(jīng)納妃生子,怎么不見皇帝帶著他們和小皇孫微服來見太后?——衣長寧這就是隱形的皇嗣待遇。“此事陛下不能周全他?!?/br>衣飛石拿走謝茂手里不住撲扇的扇子,突然又覺得自己太過無禮,轉(zhuǎn)頭給謝茂扇風(fēng),“臣已經(jīng)把他押下了。先叫他反省一夜,明日臣再使人去問他。旁人口供怎么來的,他也一樣。”言下之意,若衣長寧敢犟嘴繼續(xù)遮掩,照樣給衣長寧上刑。“豈有你這樣問口供的?他若隨口招認(rèn)了,豈不是平白冒險燒了一回縣衙?你告訴他,朕已經(jīng)拿到證據(jù)了,他當(dāng)然就不犟嘴老實答話了。你就是置氣?!?/br>謝茂平時很難得對下一輩用心,這會兒居然連覺也不睡了,吩咐秦箏,“你去把寧兒叫來。”衣飛石被皇帝這么理直氣壯的護(hù)短驚得眼睛都瞪直了:“陛下,他是陛下臣子,何時也不該對陛下撒謊。既然敢撒謊,就該吃些苦頭。這怎么就是臣與他置氣了?”“你如今氣昏頭了,朕不和你辯說。你吃茶吃茶,消消火?!敝x茂敷衍道。……衣飛石覺得,這要是不知道的,聽了他和皇帝的對話,只怕都會以為衣長寧是皇帝的兒子,他才是那個后爹。羽林衛(wèi)駐地就在城南別館,衣長寧也就被押在外邊的草棚里,沒多會兒就被秦箏帶了進(jìn)來。他身上代表羽林衛(wèi)身份的佩飾都摘了下來,紗冠也解了,赤裸著發(fā)髻。褫奪衣冠是防止他用從前羽林衛(wèi)校尉的身份,蠱惑不知情的士卒把他放走。這會兒皇帝急召,也沒人會給他重新找衣裳頂冠,他就這么狼狽地走了進(jìn)來。這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囚徒裝扮。謝茂吩咐秦箏給他準(zhǔn)備衣裳梳洗,衣長寧眼淚倏地就落下來了。“陛下,卑職死罪……”“多大點兒事?不至于。去把衣裳穿好,朕與你二叔在這兒等你?!敝x茂笑容溫和。衣飛石冷冷盯著衣長寧,他就不敢去換衣裳,老老實實跪著不敢動:“卑職不敢。求陛下治罪。”“是你著人燒了縣衙?”謝茂不會在人前和衣飛石爭執(zhí),見衣飛石不松口,衣長寧也不敢動,就改了主意先問話了。衣長寧淚水簌簌而下,額頭抵在地上:“卑職死罪?!?/br>“你著人火燒縣衙之前,朕與你二叔已經(jīng)去抄了曬鹽場的賬本,已經(jīng)快馬加鞭送回京城問詢了。這事兒你慢了一步。既然瞞不住了,你就告訴朕,攥著四岸縣曬鹽場這一批鹽引的,背后都是什么人?你想護(hù)著的人,是誰?”謝茂問道。衣長寧仍舊只是磕頭,說:“卑職死罪。”“寧兒,你是朕自家孩子,有什么難處,你告訴了朕,朕會替你辦了?!敝x茂道。“卑職死罪?!?/br>“朕是問不出來了?”“卑職死罪?!?/br>謝茂被噎了個夠嗆。他這輩子除了哄衣飛石,對別人還真沒有這么多耐心。衣長寧抵死不說,他不可能真的把衣長寧拖出去上刑,憑空推測道:“這世上能讓你賣了二叔也護(hù)著的人,不多。要么是嫻兒家里的人,要么……衣長安?”這也正是衣飛石最擔(dān)心的事。海州處于南境蠻地,就是殷克家當(dāng)年殺了個七進(jìn)七出的地方,殷家和燕家在南境勢力極大。殷克家這人能征善戰(zhàn),打仗是沒得說了,私德上就差一點。貪財,好色,脾氣暴躁。他家中姬妾多達(dá)數(shù)十人,生的孩子不拘嫡庶,單論兒子就有快三十個,兒子多了不值錢——反倒是衣家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