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前，施禮道：“臣張姿拜見陛下，陛下萬歲?！?/br>
謝茂從車上下來，立刻有華蓋舉來遮陽，他自己拿了把扇子撲扇,問道：“阿娘呢？”

“回陛下的話,今日日頭太烈,娘娘在……”

沒等張姿把這一句話說完,謝茂就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行人從岸上草甸上走來。

這群人皆是葛衣長巾，為首婦人扶著身邊侍人胳膊，疾步前行，走著走著，她似嫌棄身邊人走得太慢了，甩了胳膊獨自前行，背后一群婦人跟著疾步追攆。

來的人正是在白沙村隱居的太后。

她在天壽山住了一年，次年謝茂與衣飛石去給她拜壽，本要請她回宮，她不知何故說要去游覽蒙山，衣飛石苦勸不聽，謝茂勸她兩回，仍是不聽。

固執(zhí)如此，謝茂也不好強(qiáng)迫，撥了宮人內(nèi)衛(wèi)，又叫聽事司沿途關(guān)照，就任憑她滿天下玩耍去了。

謝茂也不是年年都出宮探望她，恰好太后生辰前后，朝中無事，謝茂才會帶著衣飛石微服出門，找到太后隱居的地方，小住上幾日，一則為太后祝壽，二則母子團(tuán)圓。

去年太后在香河驛，今年就到了白沙村，大抵是一年玩一到兩個地方，非常愜意逍遙。

太后急匆匆地走到謝茂御駕之前，不施脂粉的臉上香汗淋漓，她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臉皮微微下墜，身上卻有一種海闊天空之后才有的恣肆安恬，不再是深宮中尊貴優(yōu)雅、母儀天下的泥塑，更像是一位歸隱田園的老太太。

“阿娘。”謝茂這些年很明顯地感覺到太后老了，很不愿意讓太后繼續(xù)在外漂泊。

太后卻一眼看見他腿邊的衣明聰，驚訝地問：“這是標(biāo)兒？”隱隱又覺得年紀(jì)不大合得上？

謝標(biāo)是皇三子謝沃的長子，今年三歲，是皇帝長孫。

衣明聰乖乖地上前磕頭行禮，一頭栽在guntang的白沙上：“聰兒拜見太奶奶?！?/br>
他這撅起屁股一骨碌栽倒的模樣把謝茂逗笑了，下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謝茂已親自把他從沙堆里刨了出來，一邊給他擦臉抖沙，一邊哈哈笑著解釋：“阿娘，這是聰兒，衣明聰。嫻兒和長寧的長子。”

不帶上了玉牒的皇嗣長孫，反而帶有宗室血脈的衣家后人！皇帝這是想干什么？！

太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不露聲色，笑道：“第一回見，竟不認(rèn)得。來，聰兒，太奶奶帶你去看小魚?！碧蟠蚨酥饕?，她必須回宮去了。皇帝這是在玩火！

謝茂微微放手，衣明聰就果斷去抱了這位不認(rèn)識的“太奶奶”的小腿：“太奶奶好香……”

太后在白沙村里住的也是很尋常的石屋，與尋常漁婦不同的是，她這間石屋前后“鄰居”都是侍人與護(hù)衛(wèi)。衣明聰長這么大就沒住過這么“窄小”的屋舍，連跟著皇帝微服出門時住的客棧，也都比太奶奶的“家”大，他很好奇地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被大宮女帶去看魚了。

回家之后，謝茂先行了家禮，隨后衣飛石來磕頭，謝圓與衣長寧排在后邊。

謝圓也是第一次跟著皇帝出門給太后拜壽，對這樣的安排非常驚訝。

他一貫知道皇帝與襄國公關(guān)系不一般，也知道皇帝探望太后時都會帶著襄國公，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敢在太后面前這樣明目張膽？

不管皇帝私底下怎么寵愛襄國公，襄國公也畢竟不是皇室。

照謝圓想來，皇帝給太后拜禮之后，就該是他來給太后行禮，他才姓謝。衣長寧也能在他之后混一個位置，畢竟也娶了謝家的郡主，算得上是太后的晚輩——襄國公算怎么回事？就算襄國公在朝中位高權(quán)重，可是，見太后是家禮啊，襄國公怎么能排在他謝圓的前面？

等到太后賜坐時，謝圓就更吃驚了。太后居然讓襄國公坐在她身邊。

那位置離著太后比皇帝還更親近一點兒，襄國公居然也不客氣地坐了，落座之后，很熟練地為太后取茶捧盞，沒有半點局促緊張的意思，好像這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一件事。

太后早十年前就不問朝政了，皇帝帶著衣飛石來探她，她就說些自己出游的見聞，這些年小一輩都成親生子了，她也會問問小輩兒過得如何，謝茂離開時，她還會讓謝茂帶賞賜回去各家分發(fā)。

“這地方太熱，叫你不要來了?！碧笕允谴饶感哪c，看見謝茂叫秦箏打扇就忍不住心疼。

謝茂失笑道：“原來阿娘還知道這地兒熱？冬天來這兒散散也罷了，為何盛夏來住著？”

“娘娘練功夫呢?！币嘛w石解釋道。

原來太后近年也覺得垂垂衰老，精力不濟(jì)，重新將年輕時丟下的功夫撿了起來。年紀(jì)大了氣血不如年輕時豐茂，就需要擇地修行，以外力相濟(jì)。她曾授衣飛石箭術(shù)九說，法門相通，衣飛石聽說太后在海州度夏就知道是為什么了。

謝茂穿越前的修法和這個世界的修煉方式全然不同，他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衣飛石既然說沒什么問題，他就相信了：“這功夫還得在外邊練多久？”

起碼還得三五年。衣飛石還未開口，太后已笑道：“哪有那么玄奇的事情？何處都不礙的?！?/br>
都是積年的人精，太后才說一句，謝茂和衣飛石都聽出她是想回宮了。

來此之前，太后的態(tài)度還很堅持，說要在外多盤桓幾年，暫不欲回宮榮養(yǎng)。她突然改了主意，衣飛石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也明白自己不能插嘴節(jié)外生枝，含笑不語。

謝茂對此更是喜聞樂見。

太后上鉤了。

他這些年始終擔(dān)心太后年紀(jì)大了，在外漂泊勞累損害健康。

偏偏太后固執(zhí)，自從十年前離宮去了天壽山，就天南海北四處游歷，再不肯回宮了。

他知道太后聰明敏銳，所以才故意帶了衣明聰來見太后，果然，一見面太后就猜中了他欲立嗣女的心思，驚得立刻改主意想要回宮，他得了便宜必須不能賣乖。

“既如此，阿娘還是回宮練功夫吧。這地兒熱得過分，往年都是流徙發(fā)配之地，說是吃魚新鮮，那海魚一股子臭味，實在沒趣?！敝x茂道。

“可見皇帝是沒見識了。今日晚了，明日叫張姿親自海，打來漁獲新鮮烹煮，哪里就臭了？”

太后立刻叫下人去吩咐，明日要出海去。

閑聊片刻之后，太后突然問謝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