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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目。“這是從褚朵兒貼身小衣里搜出來的。縫在她內(nèi)襯里。”衣飛石將供狀打開,身邊下人立刻欲返身提來燈火照明,他搖搖頭,道:“不必?!?/br>如此寒月光照之下,憑著他的目力,不必舉燈也能看清這張狀紙上的字跡。然而,這張狀紙上所揭發(fā)狀告的內(nèi)容實在太令人膽寒了。涼州名妓褚朵兒,衣長安的紅顏知己,狀告衣長安在久荷山莊私儲火|藥,暗藏奇毒,意圖伺機上京刺殺皇帝!火|藥?下毒?伺機上京?狀紙上的詞句一句比一句荒謬。且不說火|藥如何帶進京城,毒|藥如何放進皇帝的飲食中,單單這個“伺機”二字,就顯得太可笑了。——刺殺皇帝卻沒有完整的計劃,寄望于“伺機”?伺什么機?除非,在京城,他還有內(nèi)應(yīng)。還有能給他提供“機會”的盟友。百里簡立刻阻止道:“先生,不能再查了?!?/br>隨著褚朵兒的狀紙被搜出,整件事情已經(jīng)不再像是單純的謀逆案。它更像是一樁被精心設(shè)計過,意圖構(gòu)陷的陷阱——針對的不是衣長安,而是衣飛石或者衣尚予。如果褚朵兒上京狀告衣長安“伺機”弒君,供狀公諸于眾,有人會相信衣長安所“伺”的“機會”是衣長寧和謝嫻給的嗎?衣長寧在羽林衛(wèi)資歷尚淺,全憑祖蔭,謝嫻再得圣寵也握不住一絲兵權(quán),這夫妻倆能給衣長安制造什么機會?誰又能相信他們?nèi)齻€無權(quán)末職的光桿能殺了皇帝?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就算殺了皇帝,又有什么好處呢?憑他們的力量根本扶不起任何人。所以,衣長安“伺機”,只能是等著衣飛石或者衣尚予給他的機會。一張狀紙,圖窮匕見。衣飛石不大同意百里簡的想法,他看了龍幼株一眼,龍幼株神色弛然立于一側(cè),并不顯得太緊張。顯然龍幼株也覺得這張狀紙疑點頗多:“司尊怎么看?”“褚朵兒去年就開始變賣產(chǎn)業(yè),她脫了賤籍之后,在涼州廣置田產(chǎn),另有三間手工作坊,有些是她自己賺錢買入,有些直接就是長安侯的產(chǎn)業(yè),記在她的名下。時間,就在太后娘娘回宮之前。”龍幼株說。“四岸縣曬鹽場案發(fā)之前,她就準備上京告狀了?!币嘛w石道。“若她有心算計,自然早有安排。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不足為怪。奇怪的是,她在涼州變賣產(chǎn)業(yè),衣長安卻絲毫不覺得怪異不妥?任憑她變賣?”龍幼株顯然與他的想法是一致的,結(jié)論道:“長安侯知道褚朵兒的‘計劃’。”“或者,這就是他的‘計劃’。”衣飛石道。百里簡聽得目瞪口呆。如果襄國公與龍司尊的猜測是真的,那長安侯還真是在用性命坑害他全家??!瘋了吧?※聽事司問供的功力素來深厚,許多錚錚鐵骨的漢子進了聽事司也哭不出來,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口供。然而,衣飛石與龍幼株左等右等,半宿時間過去,眼看天都要亮了,褚朵兒仍是不肯改口。她一口咬定,她就是不忿衣長安要害神農(nóng)老皇爺,她要去京城狀告衣長安弒君謀反,沒有其他內(nèi)情。甚至還反駁嚷嚷,指責(zé)聽事司諸人皆是附逆者,抓她嚴刑拷打是為了替衣長安滅口。嬌滴滴的小姑娘,熬刑時會害怕地哭泣,一張櫻桃一口卻極其嚴實,怎么都撬不開。夏采稟報道:“司尊,時辰到了?!?/br>聽事司問供是有規(guī)矩的,若要對犯人用刑,何種刑罰施用幾次,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進了監(jiān)獄的犯人每日過堂不能超過兩次,每次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就是防止犯人熬刑太過,死于堂前。通常不是皇帝下了旨意必須何時出結(jié)果的案子,一旦時辰到了,龍幼株就會讓犯人下監(jiān)休息,另派醫(yī)官診治。龍幼株猶豫了片刻,看向衣飛石。衣飛石道:“把她和衣長安一齊提來?!?/br>天都要亮了。衣飛石必須讓衣長安出來接旨,再耽擱下去,百里簡也兜不住了。龍幼株知道衣飛石是想用褚朵兒對衣長安動之以情??墒?,她不大看好這個計劃。衣長安如果真的瘋狂到精心布局,寧愿拉扯衣長寧夫妻下水,甚至用自己一條命做犧牲,也要陷害衣家,抹黑衣家,他怎么可能對一個妓|女心懷感動?——能干得出這種事的人,根本就沒有心了。院中榮繼珍已經(jīng)陪著郁從華站了半晚上了。郁從華身負皇差,圣旨沒宣讀之前,他當(dāng)然不能坐下優(yōu)哉游哉地喝茶休息。所幸他常在皇帝跟前站班,站半晚上也不覺得什么,上了年紀還帶舊傷的榮繼珍就很吃不消了,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是散開的沉鐵。好在郁從華拿著圣旨一言不發(fā),榮繼珍不必尷尬地找話題。聽說月牙門那邊已經(jīng)去押書房里的衣長安出來了,二人都松了口氣。衣長安被敲暈之后,外人怎么都弄不醒他,只得把他從書房抬了出來。他就在后院,來得很快。衣飛石走到衣長安跟前,衣長安昏睡著歪在一張倉促收拾出的小榻上,因手腳頎長,小榻伸展不開,歪歪地垂在地上,看上去很委屈——他有五分長得像衣尚予,還有兩分長得像他的娘親周氏。周氏很漂亮,有了這兩分肖似的秀氣,他那張寡淡的臉就比祖父衣尚予好看了不止一籌。衣飛石對周氏的記憶已經(jīng)漸漸地淡去了,只記得大嫂很溫柔,總是笑,每次見面,都會給他帶少年兒langxin儀又昂貴的禮物。他忘了周氏。衣長安卻從未忘記過母親的“血仇”。原來安兒這樣恨我。衣飛石蹲下身,指尖在衣長安額間疾點數(shù)次。衣長安猛地驚喘一聲,倏地坐了起來,呆坐不過一瞬,他就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額頭,翻身開始嘔吐。吐干凈胃中酸水之后,他又爬了起來:“恭房!”在場所有人都快瘋掉了,這可是宣旨的地方!皇帝圣旨還在供在天使手上,你就在這兒又吐又拉?郁從華青著臉假裝沒看見,百里簡負手望天,龍幼株揮揮手,下人們臉色蒼白地沖上來擦地收拾殘局,另有聽風(fēng)營的老卒把衣飛石架下去解溲。耽擱這么一會兒,聽事司下屬就把褚朵兒也抬來了。她不能進院子,留在了月牙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