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仍是慢了一步，謝瑩氣血涌動，體內(nèi)殘留的毒血上涌發(fā)作，口中發(fā)出怪異的咯咯聲，渾身抽搐痙攣，縮在床上不住翻卷。

這模樣像極了謝嫻毒發(fā)的丑態(tài)，謝洛倒退一步，從承足上滑落下來，趔趄著往后撤。

“來人！大夫呢？”衣飛石上前飛速控住謝瑩幾處xue道，將他扶著側(cè)臥，不讓抽搐中的謝瑩咬斷舌頭，也盡量讓他口中吐出的腥臭泡沫嗆死自己。

大夫不及進來，謝瑩就開始吐血，大量吐血，吐得滿床滿鋪都是粘稠腥臭的污血。

衣飛石急了：“快把大夫找——”

謝瑩死死攥住他的手，似乎盡力想說什么，身體卻劇烈地抽搐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個蒙頭蒙腦的大夫提著藥箱沖進來時，謝瑩恰好咽下最后一口氣。

他不甘地瞪著衣飛石。一只手扭曲地攥住衣飛石的胳膊。似乎有一個很重要的名字想要告訴衣飛石。可是，他沒機會說出來。他痛苦地死在了剛剛恍然大悟的痛恨不甘之中。

人死如燈滅。人死之后，恩不帶來，仇不帶去。

衣飛石不至于跟一個死人記著舊恨，輕輕將謝瑩緊攥自己的手放開，稍微替謝瑩整理了一下遺容，吩咐道：“封府?！?/br>
就不為了謝瑩臨死前的焦急與不甘，衣飛石為了自己也得徹查謝瑩的死因。

——他和謝洛剛上門，謝瑩就死了。查不清楚這事兒誰干的，黑鍋就得皇帝背著。

辛吹早已帶著人在相王府候命，相王府在衣飛石踏入之時，就已經(jīng)處于一個不封而封的狀態(tài)，任何出入都被羽林衛(wèi)看在眼里。此時羽林衛(wèi)直接就把王府幾個門都封了起來。

跟著衣飛石進入的十多個侍衛(wèi)，這會兒則熟練地封了養(yǎng)心居，五人封鎖出入口，清點奴婢花名冊，三人檢查藥罐、灶房、屋內(nèi)外熏籠。衣飛石則一邊在屋內(nèi)檢查，一邊聽廊下侍衛(wèi)審問養(yǎng)心居仆從。

謝洛跑到屋外凍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襄國公，總不會是謝浩殺了他父王吧？”

“王爺以為呢？”衣飛石拿起桌上一盞殘茶，輕輕嗅了嗅。

“那日來小王府上的小廝，不是相王叔的人。”謝洛肯定的說。

謝洛才說了小廝送信要求代奏之事，謝瑩就氣得毒發(fā)攻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件事必然不是謝瑩所托付。

衣飛石點點頭，說：“兩個時辰之前，相王世子的侍衛(wèi)還重重圍著養(yǎng)心居，相王的人手輕易出不去。若出得去，也不會有今日之禍?！?/br>
有本事悄無聲息地送信找隔房侄兒彈劾兒子，沒本事保證自己的飲食安全？根本說不通。

“那是誰要陷害相王府？”謝洛覺得這人太毒了，冒充相王找他代為彈劾相王世子，還栽贓蓄養(yǎng)死士行刺陛下這么嚴(yán)重的罪名，根本就是要害死相王府滿門。

最可恨的是，怎么就找上他了？謝洛根本躲不掉。

事情涉及到皇帝遇刺之事，有人把消息戳到純王府，謝洛就不能不上報。否則，一旦被查實了，事發(fā)了，被皇帝知道謝洛知情不報，他照樣要吃掛落。

衣飛石笑了笑。

“……不是陷害？”謝洛看著他的臉色猜測。

“今夜怕是睡不成了。王爺若是累了，找個地兒瞇一會兒，”衣飛石叮囑他，“此后不要再碰相王府任何入口的飲食。若是要吃茶飯，吩咐他——葉鶴，你在王爺跟前聽差?！?/br>
一個秀氣挺拔的羽林衛(wèi)應(yīng)聲而出，緊守在謝洛身邊。

謝洛自知幫不上忙，也不拿王爺?shù)募茏?，說道：“那我跟葉侍衛(wèi)一起給您預(yù)備茶湯?！?/br>
如此寒冷的冬夜，不能窩在溫暖的被窩里，反而要強撐著四處辦差，肚里沒點熱湯熱飯當(dāng)然不行。謝洛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就真的跟著葉鶴去弄吃的去了。

衣飛石沒空多搭理他，很快就審出了結(jié)果。

謝瑩發(fā)現(xiàn)自己中毒時，就把養(yǎng)心居清理了一遍，用自己多年前養(yǎng)著的心腹趁勢殺光了謝浩的侍衛(wèi)，相王府可謂是父子相斗兩敗俱傷。毒就下在謝瑩的藥甕中。謝瑩毒發(fā)時，兩個大夫久久不至，正是在分揀藥渣辨認(rèn)毒性——看一眼就知道病人中了什么毒，立刻就能開方子驅(qū)毒的神醫(yī)，基本上不存在。

替謝瑩揀藥、煎藥的幾個奴婢已經(jīng)被押下去，個個被拷問得遍體鱗傷，都說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衣飛石原本已有七分篤定是謝浩做戲，謝瑩一死，他又覺得不對了。

謝浩沒必要殺謝瑩滅口。

謝瑩是否承認(rèn)寫了血書給謝洛、托謝洛上奏彈劾謝浩，根本不重要。

謝浩的目的，應(yīng)該只是營造一種他是被父王陷害、替父王背鍋的形象。

這確實是一種很聰明也很了解皇帝的做法。皇帝一向偏寵謝浩厭惡謝瑩，對謝浩的好感也是一貫的沒由來。若真是謝瑩蓄養(yǎng)死士行刺皇帝，眼看事敗又嫁禍給謝浩，皇帝八成會剮了謝瑩，赦免相王府其余人等，尤其不會怪罪一向偏愛的謝浩。

此時謝瑩蹦達起來否認(rèn)自己彈劾謝浩，瘋狂攻擊謝浩行刺謀反，不惜和謝浩掐個你死我活，謝浩再隱忍認(rèn)罪閉口不言，這才更像是被父王陷害的純良孝子形象。

這時候殺了謝瑩，對謝浩的計劃反而是一種破壞。

“府上幾位王子何在？”衣飛石問道。

謝瑩的心腹老仆福忠顧不得傷心，老老實實回話：“咱們府上原有三位王子，除濟王子在莊上養(yǎng)病之外，汻王子、洍王子都在府上。平日里并不能與王爺相見，一年到頭只得冬至、正旦兩日，與王爺拜壽時，才能來養(yǎng)心居?！?/br>
衣飛石指了兩隊羽林衛(wèi)，說道：“去問一問?！?/br>
“濟王子是當(dāng)年和義王府長維王子看上同一支船隊的那位？”見福忠點頭，衣飛石再次確認(rèn)道，“我聽說，相王爺從前最喜歡這位王子?！雷右膊荒鼙?。”

任何時候偏寵庶子甚于嫡子，都是極其不體面的事，福忠想含糊過去，又不敢當(dāng)著衣飛石的面撒謊，尷尬地點了點頭。

“濟王子在哪兒養(yǎng)?。俊币嘛w石命令道，“帶人去請濟王子回府。”

立刻就有羽林衛(wèi)從福忠口中要了地址，帶著衣飛石的令牌，飛馬出京。

“公爺，黎王府侍衛(wèi)長張豈楨求見！”

衣飛石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