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在修士內(nèi)心中的缺憾與執(zhí)念，是人搖擺不定的苦難，一旦顯化，它既扎人心肝又完全不講道理。強悍如衣飛石都被它折磨得沒了脾氣。

你對著自己心中的痛處和缺憾怎么講道理？必然是自己知道有毛病了，才會心魔叢生。

但是，人對自己的心魔講不了道理，因為對手是自己。

——謝茂對衣飛石可以講道理啊。

就在無數(shù)次二人心魔無縫銜接的瞬間，謝茂抓緊機會抱住衣飛石：“小衣，救我！”

衣飛石愣住了。什么情況？

“你在心魔障中無法自拔，我循著神魂來尋你，被你拖入了心魔障中。如今我也出不去了。你要救我。”謝茂知道衣飛石的弱點在何處。

衣飛石喜歡他高高在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他只要稍微示弱，衣飛石就心痛得不行，立馬舉手投降。

這會兒謝茂一口一個“救我”，望著衣飛石的眼神還有些可憐的濕潤，衣飛石臉色都變了。

“先生莫急，我在?！币嘛w石下意識地握住謝茂伸來的手，嗓音沙啞卻穩(wěn)定。

什么心魔？什么愧疚羞恥？陛下安危跟前，統(tǒng)統(tǒng)都要靠邊站。

別說斷了頸骨，就算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斷成渣滓，他爬也要爬起來替陛下一戰(zhàn)。

※

“咦，我怎么覺得……”鎧鎧丟下小傀儡，重新跳上謝茂的胳膊，“主子好像穩(wěn)定下來了？”

風(fēng)控?zé)o語地擦了擦口鼻處的鮮血，叮囑說：“不要說我來過?！?/br>
“哦哦，你去吧?！辨z鎧是標(biāo)準(zhǔn)的“主子安全了，風(fēng)控你隨便哪兒涼快去哪兒吧”，看都沒回頭看風(fēng)控一眼，只瞅著謝茂的胳膊不住嘀咕，“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待會兒不會再惡化吧？”

那可能是，情之所至，天下無敵吧。

風(fēng)控心中默默吐了個槽。

至于恢復(fù)記憶，他苦心設(shè)計的心魔障就被謝茂順手破了，只能推遲處置。

風(fēng)控設(shè)計的心魔障厲害之處，就在于用真實的衣飛石鑿實了謝茂面對心魔的痛苦。這是個很天才的設(shè)計，也如愿把謝茂逼得快炸毛了。偏偏謝茂破局的關(guān)鍵，也正是利用了衣飛石的真實。

風(fēng)控知道自己必須深藏一段時間。就算心魔伎倆難以捉摸，設(shè)局的痕跡也不算很明顯，他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依然要盡量少出現(xiàn)，恐防謝茂疑心。

當(dāng)藏在君上背后的風(fēng)險把控程序，真的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會被捉出來！

第529章兩界共主（43）

謝茂說，他的心魔是目睹衣飛石之死。衣飛石的心魔障就瞬間就破碎了。

謝朝的一切化作虛無,謝茂眼前僅剩下衣飛石大如山川浩海的神魂,下一秒,神魂劇烈收縮,化作一個與謝茂同樣等身的尺寸,站在謝茂跟前。

二人腳下是一片虛無。

所謂虛無,其實也不是徹底沒有。他們都在謝茂的身體里。

人身有五行陰陽，自成世界。浮于世界之表，幻入rou身之里，混混沌沌,仿佛虛無。

“……先生?！?/br>
衣飛石的表情相當(dāng)羞恥,還有一種無法面對的難堪。

心魔這種東西原本是殺死大修大能的終極劫數(shù),許多與天不朽的大修士很難被打敗，卻最終死于自身心魔。衣飛石陷入心魔障中，原本也很驚險,若非風(fēng)控強行用白骨笛封禁,他的神魂也已然崩潰——然而,他和謝茂都不知道這一點。

衣飛石所知道的是,他的心魔被謝茂一句話就給破了。

——鬧著玩兒一樣。

就好像這個很嚴(yán)重的局面全是他矯情拿勢,明明屁事兒沒有,非要作,非要鬧。

謝茂看著他。

謝茂的眼神中帶著審視,絕不是一貫柔軟的寵溺與愛慕。

這代表著謝茂在琢磨他的立場,思考他的動機,不再是毫不遲疑地信任。

……不再是愛侶的關(guān)系。

明白這一點之后，衣飛石不敢再與謝茂對視，他垂下眼瞼，低頭屈膝想跪下。

沒等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謝茂已伸手抱住他，手掌在他背心輕撫：“小衣，若我的記憶常識沒有錯，修士墮入心魔障中，隕落者十之七八。這不是兒戲。你告訴我，何謂心魔？”

“搖擺不定，即是心魔?！币嘛w石的修真教材是謝茂所寫，標(biāo)準(zhǔn)答案也不會有誤差。

“心魔是對自身的懷疑。你想救我，你把我看得比你關(guān)心的任何東西——包括你的善惡，你認(rèn)知中的正確錯誤，你立身處世認(rèn)同不認(rèn)同的一切——都重要，這是毋庸置疑也絕不會搖擺不定的事?！?/br>
謝茂捧住他的臉，看著他始終不敢面對自己的雙眼，溫柔肯定地說，“你愛我。”

衣飛石滿嘴苦澀，低聲道：“臣有罪?！?/br>
“愛不是罪?！敝x茂安慰他。

“如果臣如從前千萬年一樣，將‘愛’……”他提起這個字，就有一種負(fù)罪的嘲弄與恥辱，“藏在心中，循規(guī)蹈矩，不越雷池，它確實不是罪。但是，臣沒有守住分寸。因為‘愛’，狂妄自持，謀害君上，強辱君上……這就是臣不能被寬恕的罪?！?/br>
自新古時代衣飛石恢復(fù)記憶以來，謝茂很難得聽他傾訴一回。人的心內(nèi)藏了秘密，如何坦然面對？

“愛是甜蜜歡欣，愛是信任倚靠，愛是互相扶持，愛是臣與君上相遇那一日的艷陽輕風(fēng)，是臣守在君上身畔的日日夜夜，愛是好的，是讓人高興的?！币嘛w石低頭，聲音顫抖，“不是背后的沉默與猜忌，不是放在茶內(nèi)的九轉(zhuǎn)迷心種子，不是偷來的寵愛與追逐……”

“臣愛了君上千萬年。”

“打從臣偷偷盤算著，如何才能放倒君上，將君上送入輪回起，臣對陛下的感情就不再是愛了?！?/br>
衣飛石很難面對這樣的自己，他剖開自己的心，越看越覺得黑暗，“那是臣的私欲?！?/br>
謝茂給他揉著背心，想了想，說：“這么做肯定不對?！?/br>
衣飛石被謝茂這被迫主持家務(wù)事的口吻噎住了。

都說不愛發(fā)脾氣的人，一旦被惹爆了，氣勢很驚人，君上從前就是那么個脾氣。輕易不會生氣，生氣了非?？膳?。到最后謝茂被異血之患惹得心浮氣躁，天天都在暴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