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忽然開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方容知道這句話不是問自己的。

左季從回道：“我如今一無所有了。接下來，聽天由命罷了。”

“你回你的左家堡——”

“左家堡？”左季從住腳，他回頭看了一眼蕭正：“你覺得如今江湖中，還能容得下左家堡嗎？”

方容插話：“要不你出家好了。跟我一起去真言寺?！?/br>
左季從問：“你去真言寺做什么？”

方容信口胡說：“研習佛法?！?/br>
左季從說：“你一心向佛，卻殺了這么多人?！?/br>
方容笑道：“就是因為殺了這么多人，所以才一心向佛。”

“我聽說過你。”左季從說：“你是邊塞的不敗神將，趕走了來犯的騎兵。即使在新平，也有你的擁護者。你該做皇帝，而不是安王。”

這里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讓方容忌憚，聞言他只是笑笑：“皇帝又如何，安王又如何。即便我做了皇帝，莫非我就能過得更好？”他本想拿左志云舉例，話到嘴邊才記起這位是左志云的親兄弟，只好轉(zhuǎn)而說：“如今的皇帝很好，國泰民安，而且，他是我的弟弟?！彼庥兴福骸拔也粫焖姆?，誰也不行?！?/br>
左季從的神情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看不太清，只聽到一聲輕笑：“自然?！?/br>
☆、第27章許家幼子

方容一路走來，已經(jīng)放棄了觀察路線。

因為實在是太黑了，一個火把勉強能讓他看清左季從的位置，而且這里跟迷宮一樣，完全記不住剛剛走的那條路和現(xiàn)在這條有什么區(qū)別。如果說要記住拐了幾個彎，走了多長時間……他表示沒那個腦子……

跟著左季從下密道，本身就是在做賭注。

賭左季從對蕭正確實有基情。想到這，方容瞄了一眼尹千英。

尹千英走在蕭正和左季從之間。

算了，自己的事情還沒管好，就不去管別人的爛攤子了。

從這里出去，就立刻出發(fā)去真言寺。

能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也好，不能回去也好。至少他必須知道前因后果。為什么會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為什么偏偏是他？

腦海里忽然涌現(xiàn)出許多的問題，方容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正在這時，左季從說：“到了?！?/br>
前面確實有了一些亮光，他帶著幾人最后拐了個彎，方容已經(jīng)能看到陽光了，有點晃眼。

等他的眼睛重新適應陽光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在一口井里。

井底沒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豎著的尾指粗細的鋼針。不知什么材質(zhì)，針體發(fā)黑，即使在陽光底下，方容也沒有看見，如果不是楚文方及時拉了他一把，說不定他的腳底板現(xiàn)在就要開幾個洞了。

左季從對他們解釋道：“井壁打磨的光滑，即便順著密道走過來，沒有方法也上不去?！?/br>
著實是。

這里離地面還很遙遠。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楚文方?jīng)]有遲疑便搖了搖頭，示意自己輕功還不到家。

蕭正的輕功大概也不到家，他問：“那我們?nèi)绾紊先?？?/br>
左季從看他一眼，然后蹲下來，伸出食指在鋼針上方點來點去，口中念念有詞。方容沒聽清，也沒打算聽清他說的是什么。

沒過多久，他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那個，只伸手一掰，他們來時的洞口側(cè)邊就又開出一條通道。是一道階梯。

“快！”左季從把鋼針掰回去，迅速起身：“這門很快便會自行關閉！”

方容離門最近。他拉著楚文方當先躍了進去。

門已經(jīng)開始緩緩閉合。不過對于三位高手來說，時間絕對足夠了。

跨上這道階梯的最頂端，是一間書房。

書房并不大。走出書房來，這院子也不大。院子里是干凈的，看來平時還是有人清掃，不過，方容看了一眼左季從：“這里還有其他人？”

“我平時并不住在此地?！弊蠹緩恼f：“不過王爺大可放心，這位其他人斷不會透露你我的行蹤。”

方容不會在這里久坐，聞言不再追問。

蕭正開口道：“若如此，我們就此別過吧。”

左季從沉默良久才說：“不論你去向何方，從今日起，我便在這個小院中等你。至死方休。”

蕭正皺眉：“你無處可去，和我一起上路也未嘗——”

“我再不想再涉足任何紛爭?！弊蠹緩拇驍嗨脑挘骸澳闩c安王一同上路，必無法安穩(wěn)度日，若有朝一日你想到我，一只信鴿足夠了，不論你在何處，我會去找你。”說到這，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就當是為志云恕罪吧?！?/br>
即使十五年未見，一個人的脾氣性格卻是不會變的。他們各自了解對方，就像了解自己。

蕭正果然不再勸他。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方容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即刻出發(fā)?！?/br>
蕭正點頭。

左季又看了蕭正良久，才轉(zhuǎn)過身去，帶他們走向出處：“知道你還活著，就已經(jīng)不需要其他了?！闭f完這句話，沒等幾人反應過來，他繼續(xù)說：“多少年來，我都在細想我們師兄弟三人再見會是什么場面，如今已經(jīng)太平靜了。我沒死，你也沒死，千英也一如以往的厭惡我?！彼尤恍α艘宦暎骸熬拖裎覀冞€在師父腳下，還未曾下山。師父是對的，塵世紛擾，不如山水?！?/br>
方容：“……”

左季從用閑談般的語調(diào)一路和蕭正聊天，沒有人打斷他們。

到了門口，左季從連門檻都沒有跨過，他在門內(nèi)負手而立，臉色還依舊蒼白，神情卻放松下來。

“我誤會了你十五年?！笔捳f：“我從未——”他面對著左季從，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對方的腰背：“該贖罪的人是我。”

左季從緊緊抓著蕭正背后的衣料，低聲說：“你不該?！?/br>
方容：“……”

沒過一會，兩個人松開手，互相點頭示意，就不再說話了。

方容意識到是離開的時候了。

在這個陌生又偏僻的巷道里，走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有人認識他們的模樣，但楚文方還是很謹慎地握劍走到了首位，蕭正也走到了方容的身后，于是尹千英變成了斷后的人。

方容拐彎時無意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左季從還站在門里。他扶著門框，微微前傾，肩膀上的血漬離得這么遠還看得分明，然后他和方容對視一眼，頓了頓，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拐彎的當口，那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