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小宴”。一眼望過去，嘩，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飛禽走獸水陸珍饈大團圓。

兩人相讓著落座，偌大一個飯桌只有兩把椅子，居然連潘泱都不在。桌后展著一扇碩大的云母屏風(fēng)，粼粼泛著冷光。

潘濯拱手笑道：“王爺當(dāng)真客氣。能得泰王賜宴，潘濯口福不淺。”

景熙道：“潘侍郎哪里的話。如今宮內(nèi)是多事之秋，此后更是風(fēng)云莫測。能得你這樣的能臣才俊效力，才是朝廷之福?！?/br>
“王爺，此言差矣。”改天換日自然風(fēng)云莫測，測得到你還請我？

景熙薄唇微抿，一雙鷹眸聞言看過來。一廳靜寂，不知是不是幻覺，耳中仿佛聽到了許多重疊的呼吸聲。

潘濯嘴角帶笑，舉杯敬道：“能為朝廷鞠躬效力，乃是下官之福；能得王爺賞識厚愛，更是下官之幸。”

意思不言而喻。

景熙朗聲大笑，也舉杯道：“本王沒有看錯，潘濯果然是棟梁之材！”

此番主菜下肚，心神便定了。兩人舉箸執(zhí)觴相談，倒也算賓主盡歡。

月上中天，景熙將潘濯送至車上，車夫驅(qū)馬而返。

泰王返回廳里時，就見潘泱立在桌邊垂目沉思，兩個佩著刀刃的侍衛(wèi)立在屏風(fēng)邊。潘泱抬頭道：“好在他應(yīng)承了，我大哥還是識時務(wù)的。不過也不可盡信。”景熙又拿了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折騰不出什么，我先回宮，明日請潘相來王府一趟罷。”

一剎

次日，景昭在宮中收到一字消息：慎。

回復(fù)亦一字：安。

入了秋，天高氣爽風(fēng)輕云淡。皇帝的病居然慢慢好了。兩位皇子也重回各部監(jiān)理政事。只是局中人心中都清楚，繃住的弦仍然沒有一分松弛。

有坤一朝，皇子王公皆居京中，卻在京畿外各地留有虛封食邑，封地稅賦皆經(jīng)皇子王孫之手轉(zhuǎn)交戶部入庫。

綺州地處西南，與西越隔山相接，地形崎嶇，民風(fēng)迥異中原，多產(chǎn)異獸、毒蠱、靈草等珍奇。綺州多年來便是景昭的食邑之一，說是“食邑”，也不過是繼承前朝遺制，州中財稅也是近乎盡數(shù)交與戶部。

近了八月便要開始準(zhǔn)備中秋御宴，照例是皇帝與地方大員、朝中重臣同樂的日子，各地多有州官運送稅賦來京，順便帶上中秋賀禮，試著討討龍顏一悅。綺州知州巴單郗八月初一便抵達洛京。

頭上繁星璀璨彎月如鉤。侍從通報說巴知州前來拜訪的時候，靖王府前庭里，景昭與潘濯二人正難得清閑地邊吃葡萄邊商議事情。立刻擦手起身迎出去，就見巴單郗趕著腳步顛顛地跑過來，秋夜里居然頂著一頭一臉的細(xì)汗，泛著錚亮的油光。

巴知州神色似乎有些不對，急急俯身拜道：“下官見過靖王殿下，”又看向靖王身后的年輕人，略一思忖道：“右侍郎?！?/br>
潘濯微微挑眉，抬手還了禮。又聽景昭道：“巴知州遠(yuǎn)道而來，不必多禮?！比藦母T處向內(nèi)庭拐去。

走上回廊，廊下一側(cè)假山繁樹緊倚著園墻，蟲聲唧唧黑影幢幢。巴單郗垂首跟著，眼睛卻不住地左右亂掃，好似只半夜里出洞的肥耗子。

景昭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緩聲道：“巴大人為何如此慌張，可是有何顧慮？”巴單郗眼珠滴溜亂轉(zhuǎn)將四下查看一番，面上涌出驚懼之色，上前兩步猶豫道：“……靖王殿下，實不相瞞，下官此次出綺入京，不知——”

話未說完，卻見墻頭上剎那間冷光一閃，一線銀光破空而來——潘濯脫口道：“景昭！”伸臂猛推一把。手腕卻立刻被景昭攥住順勢向后一拽，潘濯踉蹌著向前，一道疾風(fēng)擦著后心“當(dāng)”地釘在廊柱上。

一柄狹長的薄刃深深沒入柱身，刃尾猶自嗡鳴震顫。伴著巴單郗一聲慘嚎，又一枚利刃凌空激射而來！巴單郗仰面跌倒抽搐著向后蠕動，第二枚暗器就鏘啷打在他腳邊，在墁地青石上激出一串赤金的火花。

侍衛(wèi)的腳步震響，十?dāng)?shù)只弩箭呼嘯著釘向院墻樹叢，一個黑影迅疾地掠過墻頭消失在視線中。幾個侍衛(wèi)輕捷躍上疾追而去，手中兵刃在暗夜里劃出道道寒光。

靖王府近衛(wèi)常予溪大步走過來，單膝跪地請罪：“屬下失職，請殿下責(zé)罰?！?/br>
潘濯這才發(fā)覺手腕仍然被緊攥著。剛想抽回來，左肩卻被鉗住向后一扳，后背被迅速轉(zhuǎn)向了景昭。一只涼潮的手撫上了后心。

潘濯轉(zhuǎn)頭，勉強微笑道：“我沒事?！币恢皇峙南蛏韨?cè)釘著暗器的廊柱，低聲道，“這里是你剛剛站著的地方?！?/br>
景昭松了手，看著他轉(zhuǎn)過身來，眼中暗濤洶涌。沉聲道：“你背后的外衫已經(jīng)劃破了，就差那么一點?！比绻阃七^來時晚了一瞬，或者我拽你時力氣少了一分，又或者暗器甩出的角度偏了一點……

“以后別再這么沖動?！本罢焉裆徍土艘恍?，轉(zhuǎn)過身對常予溪道：“起來吧。加強外圍守衛(wèi)，府內(nèi)諸人嚴(yán)加看察?！背Ｓ柘I(lǐng)命去了。

兩人此時才看向巴知州。巴大人渾身發(fā)抖，汗出如漿，身下已濕了一片。

正廳內(nèi)燈火通明。巴單郗換了褲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一條椅子邊；潘濯坐在他對面，垂目喝茶；景昭坐在上首，道：“巴大人現(xiàn)在可以說了。”

巴單郗忙起身一揖到底，顫聲道：“下官八日前在綺州府載上稅銀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