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沒有點燈，光線晦暗，有老人沉重的呼吸聲。

白老臥在床上，有婢女沖白無生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是無生嗎？”白老睜開眼，慢慢地說。

“是?！卑谉o生恭謹(jǐn)?shù)鼗卮稹?/br>
“好，好……”白老嘆了幾聲。

白無生望著床上已入暮年的老人百感交集，他想起初見時，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白老中氣十足地對他說：我可以幫你報仇……

六年的時光，能蹉跎的東西的確是太多了。

白老又與白無生說了幾句話，白無生怕他累著，便告了退。

屋外秋風(fēng)習(xí)習(xí)，翎寒果然在候在外邊，見他出來便喚了一聲：“少爺……”

“你不必叫我少爺，”白無生揉揉額角：“有煙嗎？”

“有?！濒岷f了一支紅錫寶過去，順便幫白無生燃了煙。

吸了一口后，白無生將煙夾在修長的手指間，任其隨風(fēng)燃燼。

“白家近來可好？”白無生問。

“好，近來安寧了不少。”翎寒與白無生并肩而行：“既有了官僚的庇護(hù)，又有了你的上位，生意順利了不少。”

白無生點點頭，白家并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丁，怎么算白家的人才并不少，只是多擅于經(jīng)商或者樂于文學(xué)，無人能攬勢力之位。

所以就有了白無生。

“白家的賬面還是你在管嗎？”白無生問，手指繞著一縷香煙。

“是大少爺?！濒岷f得很平靜：“我只是在輔助罷了?！?/br>
“呵?！卑谉o生勾了勾唇：“你倒是忠心耿耿，難道這輩子都要和白家捆綁在一起了么？連娶妻生子都顧不上了？”

“我不需要?！濒岷f，斜睨著眼看了白無生：“倒是你，難道都沒有對誰動過情嗎？”

動情……白無生將肺部的煙霧吐在秋日的瑟然中，看那些白煙隨風(fēng)而逝，他側(cè)顏的線條近乎完美，額前的碎發(fā)在他的眼睛上留下一片陰影：“動過，不過那是上輩子的事了?！?/br>
翎寒忍不住問：“仇已經(jīng)報了，那從前的一切，你當(dāng)真，當(dāng)真都不要了嗎？”

白無生從日本回國已經(jīng)兩年了，卻連李紹衍都不曾見過面，他并沒有刻意回避，只是漠然，就仿佛從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他待那些舊人都是陌生人。

白無生將煙頭丟棄在地上，踩滅，戴上白色的手套，只是說：“我該回去了?！?/br>
“不用送了?！卑谉o生示意翎寒，獨自去找了小魏。

“少校！”小魏行了軍禮，隨著白無生出了白家大門。

“明兒是什么安排？”白無生問。

“明天，”小魏掏出一本小小的線裝本：“要赴警察局局長蔡強(qiáng)的約，是去成音戲樓……”

作者有話要說：

舜銘（白無生）是丁酉年生的前文有提，也就是1987年，民國四年時是19歲，六年后是25歲。前燕小他一歲。

成為強(qiáng)攻惹

第19章金殿裝瘋

蔡強(qiáng)接到白無生的回帖時，便知道自己又對了一次。如果溜須拍馬算是一種技能的話，那他絕對是其中的翹楚。

不論是送禮還是約見，那都是要講究技巧的，若是不能讓對方滿意，那還不如不約見。

蔡強(qiáng)原本并不看好白無生，畢竟太過年輕，就算在日本留了幾年學(xué)那又怎樣，只會紙上談兵罷了。

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看走了眼，等再要討好白無生時，便已經(jīng)有些遲了。

蔡強(qiáng)只得亡羊補(bǔ)牢，他開始費盡心思去調(diào)查白無生的喜好，卻發(fā)現(xiàn)白無生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主。

白無生似乎什么都樂意做一些，但又似乎什么都中不了他的意。

他擅長舞會交際，卻拒絕女人；他懂得賞玩古董書畫，卻并不熱衷收集；他能寫出漂亮的文案，卻回絕了某大文豪的邀請。

近乎無懈可擊，蔡強(qiáng)想著，幾乎就要放棄，最終注意到白無生在日本時有參加過中日戲劇交流，不止一次。

蔡強(qiáng)決定孤擲一注，邀約白無生去聽?wèi)颉?/br>
他又對了一次。

.

白無生坐在汽車的后座上，看著蔡強(qiáng)的資料。蔡強(qiáng)的背景干凈，人際關(guān)系卻十分復(fù)雜，警察局曾有幾次動蕩的人員變動，他都只升不降，十分圓滑。

倒是個聰明人，白無生勾一抹冷笑，他喜歡和聰明人交流。

“少校，我們快要到了?！毙∥洪_著車說。

白無生應(yīng)了一聲，抬眸，望向窗外時，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當(dāng)年的景色竟絲毫不曾變過，那成音戲樓佇立在前方，檐角的浮雕仍然精致古樸，只可惜物已是人非。

“白少校！”白無生剛下車，蔡強(qiáng)便快步來迎，他只帶了幾個親信：“久仰！”

“蔡局長客氣了?！卑谉o生恰到好處地?fù)Q上溫和的微笑。

二人寒暄了幾句，蔡強(qiáng)決口不提工作上的任何事，只是與白無生探討著戲曲，試圖弄明白白無生喜歡怎樣的戲，會捧怎樣的角。

白無生對答如流，應(yīng)付得滴水不漏，只說中國戲曲博大精深，無生感興趣罷了。

二人進(jìn)了戲樓，便見趙玉華來迎，蔡強(qiáng)這次包下了整個戲場，趙玉華多少有些惶恐。

“白少校，這是趙老板，戲樓的負(fù)責(zé)人。”蔡強(qiáng)說得很隨意。

“久聞少校大名?！壁w玉華連忙作揖。

白無生瞇了瞇眼，直徑往前走，邊走邊說：“趙老板辛苦，開場吧?！?/br>
“好，好?！壁w玉華告退，去了后臺催促開場，抹了抹額前的汗。

今兒這場戲，唱的是，以丑角為主，極具喜感，又能適當(dāng)?shù)赜懞冒谉o生，蔡強(qiáng)也是費了心思。

但是場戲沒有旦角。

白無生說不清自己的感受，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希冀著什么，只是這場沒有旦角的戲，讓他莫名地有些許失望。

沒有旦角，意味著沒有那個人。

“前燕！”趙玉華有些驚訝：“你怎么會在戲樓？”

“我來拿東西……”棠前燕默默然地說。

“怎么挑了今日來？”趙玉華有些無奈，棠前燕已經(jīng)許久不曾來過戲樓了。

“今日不方便么？”棠前燕問：“我這就回去?！?/br>
“別別別，”趙玉華連忙攔住他：“等等戲完了再走。今日有位軍爺包了場，外面有兵在候著?！?/br>
“軍爺？”棠前燕重復(fù)著趙玉華的話。

“就是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白少校，喏，現(xiàn)在在外邊坐著呢，架子可大了?！壁w玉華拍拍頭：“希望今天一切順利?！?/br>
棠前燕沉默了片刻，起了身到出場口，輕輕地將簾子掀起小半邊，抬眼看去。

場上只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年紀(jì)大一些，滿臉和善的笑容；另一個看著十分年輕，有著極其俊逸的五官，身型修長筆直，穿著國統(tǒng)軍服，蹬著軍靴。

棠前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