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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圣上是可憐我年喪子?他那是在敲打我!眼下忱兒一事他不賞不罰,也不因此牽連賀家,已是皇恩浩蕩,若我賀家再不依不饒,那便是不知好歹,只怕屆時,賀家連在京都立足都難?!?/br>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還不知安分者,素來沒什么好下場。 岑氏晃了一瞬。 “你、你是說,圣上不愿徹查,是想借此敲打你——” “事到如今,說這些作甚。”賀祿鳴有氣無力道:“是與不是,如今圣上也全無偏幫賀家的意思,他既信了忱兒有二心,不愿往下追究,此事便只能就此揭過,安安分分,尚還能立足京都。我為人父,不能替子申冤,你是,阿凜亦是?!?/br> 屋門外的玄衣少年背脊僵硬,高高抬起欲叩門的,久久未放。 只聽里頭的婦人哭道:“連陸家那孩子,一個無血親干系的人,都尚且能為忱兒抱不平,我這個做母親的卻……” 賀祿鳴道:“陸家那孩子,由他鬧一陣也就過了,他骨子里畢竟淌著圣上的血,圣上惱歸惱,倒也不會將他如何,你我終歸是不同……此事不提了,那孩子若是知曉,又是一樁事?!?/br> 岑氏哭得愈發(fā)悲慟。 而一門之外,賀凜卻徹徹底底僵住。 不久之后,賀祿鳴自愿交出調遣南陽虎兵的兵符,圣上為表對老功臣的親近,賜賀家封地,任賀凜四品都督。 從此冰釋前嫌。 賀家安生立命。 - 墻下,陳暮伸在賀凜眼前揮了揮,“大人,您怎的了?” 賀凜恍然回神,拇指指腹在錢印鋒利的邊角上重重一摁,男人喉結微滾,盛夏的日頭之下,眉梢卻似浮上一層寒冰。 兩代功臣,一個成了敗葉,一個成了枯枝。 帝王多心不假,可若無人煽動君心,打壓將門世家,圣上好端端的,怎會忽然疑心賀忱? 且他是真真切切瞧見韓余進了國公府后門。 思此,賀凜淡淡道:“無事,走罷?!?/br> --------- 璽園風平浪靜,如同無人登過門。 陸九霄喉間莫名一癢,捂唇咳了兩聲。他叫來尹忠,低聲吩咐了兩句,尹忠面色訝異地應了是。 臨出門前,尹忠腳步忽的一滯,回身道:“主子,依您吩咐,郎已找好,何時讓人住進西廂?” 陸九霄一頓,“什么人,干凈嗎?” “一個無依無靠的藥婆子,查過身家,干凈。” 陸九霄不適地清了清嗓子,道:“過幾日吧?!?/br> 尹忠遲疑地頷首退下,他其實很想問,郎有了,沈姑娘如何安置…… “吱呀”一聲,屋門闔上。 陸九霄將面前的碗盞推開,早已沒了食欲。他踏進里屋,一眼便瞧見窗臺上的厚厚一本醫(yī)書。 他思忖片刻,喚來纖云。 不多久,纖云便叩了西廂寢屋的門。 須臾后,小姑娘推開主屋的門,小聲道:“世子?” 她瞧見陸九霄握著的,正是她的書。 男人眉梢輕挑,開口道:“過來?!?/br> 她慢吞吞挪了過去。 他將書遞給她,“你昨夜要說甚,說完?!?/br> 提起昨夜,小姑娘耳根便紅了一寸。她是有話說,若非他莫名其妙地…… 思此,沈時葶暗暗提了一口氣,道:“花杞子是一種西域的入藥之花,算不得劇毒,只長期服用,可致五臟衰竭,世子的病癥尚且算輕,停用此藥之后,好好調理一陣身子,應是沒有大礙。” “一陣是多久?” 這個問題,倒是將沈時葶問住了。 尋常人的體質也大多不同,非要說個時日,定是不好拿捏的, 半響,小姑娘伸出兩根指頭,猶豫道:“兩個月?!?/br> 聞言,男人頷首,“行,你來。” 沈時葶驚訝地睜大了一圈眸子,說實話,她是不大情愿的…… 調理身子,哪個郎都能行,且他侯府,定也是不缺府醫(yī)的。 她抿了抿唇,思忖著如何拒了這門差事的好,末了,小姑娘吞吞吐吐道:“可是世子,西廂的那位大人,我近日正在給他試新的藥方子呢,實在是脫不開身……” “是么?”陸九霄凝了她一瞬。 她真是他見過最不會撒謊的人,嘖,瞧瞧,瞧瞧那滿臉的不情愿。 嗬。 男人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不用,你伺候我就行,尹忠尋了醫(yī)婆,西廂的,由她照料?!?/br> 沈時葶閉了嘴,但同時亦是心一跳。 她很清楚,若西廂的那位無需她照料,那于陸九霄而言,她便是可有可無的人了,他不會將她送回甜水巷…… “世子,那待你痊愈后,我還留在璽園么?”她一顆心高高提起,仿若被人狠狠攥住似的。 話落,饒是陸九霄也怔了一瞬。 男人倚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頷微抬。小姑娘側迎著窗外的日光,將她一半臉照得白皙通透,像是能掐出水似的。 這么想,他便這么做了。 沈時葶被他掐得疼了一陣,忍著沒動,兩只圓溜溜的眸子一瞬不差地盯著他看,生怕他嘴里冒出“甜水巷”個字。 陸九霄捏了兩下,才收。 實話實說,他從沒想過一直留著她。一來,沒那個必要,他陸九霄要什么人沒有,需要自己養(yǎng)嗎? 二來,他深知自己的性子,分熱度,他現(xiàn)在貪戀這張臉和這具軟乎乎的小身子不假,可總會膩的,不是么? 兩個月,足以膩了。 至于為何給她贖身,他也承認,他是不愿意她落在秦樓楚館那些男人。 他太了解那些人,哪一個,都不是善茬。 不過說來說去,那日還是沖動占了上頭,不過若要說后悔,也著實談不上。 就當她這陣子替他照料高尋的報酬。他如是想。 “沈時葶。”陸九霄倚在桌邊,緩緩道:“想回家嗎?” 話落,眼前的人呼吸一滯。 她瞳孔似都放大了一圈,本就明亮的眸子撐得又大又圓,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半響,她小心翼翼道:“世子這是,何意?” “我問你想不想回家?!彼谖锹杂胁荒?。 她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怕他反悔,是以當即連連點頭,很輕地道:“想?!?/br> 怕他聽不清,復又加重口吻,“想,想的?!?/br> 不知為何,這個“想”字,聽得他還有那么兩分不得勁。 男人下意識皺了皺眉,挑眼看她,道:“兩個月,至我痊愈,你若是聽話,我就送你出城?!?/br> 這話于她,無異于天上掉餡餅,需得好生接住才是。 沈時葶眸迸出一束光,一張嬌花兒似的小臉神采飛揚的。 陸九霄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她扣緊心,強忍喜悅,點了點腦袋道:“我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