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童子丸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嗎？在陰陽寮？”

    燭光下，殿下的面容更加柔和。

    他還從未看見姿態(tài)這么隨意慵懶的殿下。

    從前，殿下都時身穿華服。

    不管什么樣的殿下，都很好看。

    和殿下這么簡單地聊天也很讓人愉快，“對。我現(xiàn)在正在陰陽寮里工作?！?/br>
    小雪啊了一聲，“沒有隔多長時間，童子丸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呢?！?/br>
    對于小雪而言，的確是每隔多長時間。

    一個學(xué)期還沒結(jié)束。

    記憶里那個乖巧一本正經(jīng)的小男孩長成了少年，又一晃眼在古代已經(jīng)稱得上大人了。

    對于晴明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每一天每一刻。

    他孩童時見殿下，溫柔的神明被陰陽師欺騙，無形中，早熟的晴明把殿下放在了需要愛護的位置。

    后來見殿下，神明護佑了他。美麗又溫柔。

    再見殿下，就是此時。

    于神明而言，時間就是這樣無用的東西。

    但寥寥幾面卻是他記憶里濃墨重彩的所在。

    何況，殿下的容光，平生罕見。

    晴明笑了笑：“我已經(jīng)舉行了元服禮，的確已經(jīng)是大人了?！?/br>
    大人這個詞，他稍微加重音。

    殿下，他已經(jīng)長大了。

    “哦對?！毙⊙c頭。

    按古代，成年時間比較早，男子元服后即是成年。現(xiàn)代日本的成年年齡則要晚一些，是二十歲。

    說起元服，這時候，男子一般會廢止幼名，起正式的名字。

    小雪想了想，問：“童子丸，你起正式的名字了嗎？”

    陰陽師，通天曉地，強大的陰陽師甚至能短暫地窺破命運。

    換言之，越強大的陰陽師，即使是偶然一瞬的直覺，也值得重視。

    晴明當然希望能從殿下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童子丸這個一點都不成熟的名字拋之記憶里去。

    正當他要欣然說出自己的正名時，瞬息之間，一種沒來由的直覺降臨了。

    感覺說出名字的話，會——涼。

    晴明一滯，他保持住微笑。

    當機立斷，轉(zhuǎn)變了策略。

    對殿下知無不言，但是適當?shù)碾[瞞一丟丟也……沒關(guān)系吧？

    “殿下，仍然可以叫我童子丸?！彼孟裼悬c黯然地下垂眼瞼，唇邊淡淡微笑仿佛也帶上一絲澀意。

    一看就是——有故事有苦衷。

    小雪自覺童子丸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立刻關(guān)切道：“怎么了呢？”

    晴明輕輕搖頭。

    只是微笑著道：“無事，只是如今很少人叫我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還是我的母親為我所取。”

    小雪見過童子丸多次，只聽他談起過老師和師兄，從未聽過關(guān)于他父母的事。

    童子丸的父母好像不在身邊。

    小雪頓時憐愛地看著晴明。

    他小小年紀就一個人生活，還被同齡人欺負，一定很不容易吧。

    母親所取的小名都無人再喚。

    “好，童子丸?！毙⊙厝岬?，“我會一直這么叫你的。”

    晴明：“…………”倒也不必。

    糟。

    賣慘過度了。

    晴明在心里嘆了口氣。

    殿下這個眼神……

    如果沒有看錯，殿下這是在看弟弟吧看弟弟吧？？

    不過，他又滿心柔軟地想。

    沒辦法啊，這是殿下啊。

    天上皎月一樣溫柔而包容的神明。

    “對了，童子丸。”小雪意識到先前的少年也是十分優(yōu)秀的陰陽師。

    “你知道如何驅(qū)逐黑氣嗎？”

    “黑氣？”晴明立刻有些緊張地打量殿下。

    神明也是會墮落的。

    比如他所知的那位風神。

    小雪被晴明的符咒糊了一臉，她摘下一張，解釋道：“不是我有事”

    其實也是晴明關(guān)心則亂，只是他想著那位風神的現(xiàn)狀，實在惶恐殿下有一日也如此。

    明月落入污濁凡塵。

    太令人難受了。

    晴明此時也反應(yīng)過來，殿下的神光仍舊璀璨，滿身光華，是他剛才心急了。

    他連忙道歉，深感冒犯了殿下。

    這么莽撞，一點都不穩(wěn)重！

    怎么改變殿下“弟弟”的印象啊！

    小雪擺手，她很感動。

    童子丸真是個好孩子，這么關(guān)心她。

    小雪心里已經(jīng)忽視了身高，即使長再高，在她心里還是那個可愛的童子丸！

    小雪努力伸手，摸了摸晴明的頭。

    她暖暖一笑，“謝謝童子丸的關(guān)心！”

    晴明一愣，殿下軟軟的手放在他的頭上。

    他按住心跳叫它老實點。

    面上維持自己成熟的形象，“那，殿下為何問此？”

    小雪模糊處理了故事的具體內(nèi)容，把小池和小泉的事講給童子丸。

    說著，她又忍不住提起了松子小姐和長澤先生。

    “……生離和死別，童子丸是怎么想的呢？”

    晴明凝視著小雪。

    人和妖怪之事，他見得很多。

    每一件都可以和悲劇畫上等號。

    人和妖怪是沒有結(jié)果的，相似的，人和神明也是沒有結(jié)果的。

    晴明倏地垂下眼，他的語氣很平靜也很自然。

    “在下以為生離比死別更痛苦?！?/br>
    比如，他的父母。

    何況。

    生與死的距離可以被打破，但是時間卻是無法打破的。

    下一次見到殿下，會不會他已垂垂老矣了呢。

    晴明沒有過多沉浸于這種悵然的情緒里，他對著小雪彎唇一笑。

    “我已經(jīng)明白了。”他隨手找來還乖巧抱著毛筆的小紙人。

    另幾個紙人抬來一疊符紙。

    他信手揮筆。

    很快數(shù)個符咒寫好，金光一閃，落下他自創(chuàng)的桔梗印。

    他一并放入一個木匣里，全部塞給小雪，“凈化符，希望能幫上您的忙。如果那位小姐真如殿下所說心志守正，那么這個符就能起到作用。”

    小雪接過匣子。

    “太謝謝你了！童子丸！”

    “沒事?！鼻缑骺粗钕履樕现芈缎δ?，不由笑意更深。

    ……他只是不想看見殿下臉上露出苦惱的神情。

    夜色很深了。

    濃墨似的云層緩慢挪走，終于露出了其后皎潔的月亮。

    月光投射入屋。

    清涼如水。

    晴明下意識盯緊殿下。

    “月亮出來了?！?/br>
    小雪手上拿著凈化符，本來還想多謝謝童子丸，忽然一頓。

    近段時間以來，她認認真真了解了許多有關(guān)陰陽師之事。

    談起陰陽師，晴明和道滿都是避不開的。

    小雪看著符紙上的五角星。

    越看越眼熟。

    額……

    好像是——

    “桔梗??？”

    晴明點頭，“啊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