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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時度絳河（九）

    又臭又長的會議終于接近尾聲。

    電影也接近結(jié)束。電影的最后, 男主角一個人坐在窗前，雙眼死寂如枯木，在筆記本上寫下故事的開端。記憶閃現(xiàn), 是初遇的午后，一身紅裙的背影, 緩慢轉(zhuǎn)過身來。

    電影落幕。

    或許是他親眼目睹了真正的結(jié)局的緣故, 名取周一再一次看到結(jié)尾，他除了心酸, 終于注意到了別的東西。

    “這個背影……”

    他摸著下巴, 單手壓在的場靜司肩上, 伸手試圖把進(jìn)度條拉回去，再仔細(xì)看看。的場冷酷的一巴掌糊在他臉上，五指用力把人推遠(yuǎn)。

    名取看向的場, 愣了一下。

    冷酷無情，私底下被人吐槽為掉進(jìn)錢眼的的場靜司表情凝重極了。宛如正與一個棘手的大妖怪面對面。

    正在做收尾發(fā)言的某陰陽師家主瞥見的場靜司的表情，也愣住了, 思考了下他剛剛說了啥，“正規(guī)陰陽道收費體系……”, 難道的場家主終于意識到他家做生意收錢不地道了嗎？卻見的場家主又蹙起了眉, 渾身籠罩在低氣壓的氛圍里。不由慌了一下，他不會真戳中的場家命門了吧？該陰陽師慌張地開始語速加快。

    的場靜司神情肅穆, “這部電影的價值導(dǎo)向……”

    人和妖怪的愛戀拍得如此純粹而動人，不好。

    妖怪的世界并不溫柔。他下意識感覺到紙符下隱隱的悸動。

    名取完全能猜到的場靜司想說什么, 他忍了忍沒有將這是個真實故事的話說出口。但他同時也看出的場并非沒有被這部電影觸動。于是他沒有開口。

    的場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重點上。

    他沒有和名取討論電影。指尖滑動進(jìn)度條，他重新拖回中原小雪出場的那一幕。

    靜靜而慎重的注視屏幕里美麗如隔云端的少女。

    “這個女孩，名取, 你很熟嗎？”

    名取周一笑瞇瞇，“難不成你也要簽名？說實話這我可辦不到?！彼f話間順帶跟不遠(yuǎn)處眼巴巴看過來的御門院泰世比了個無奈的手勢。

    的場手一滑，準(zhǔn)確找到評論區(qū)，他把第一條最高贊評論給名取看——“她像是一段記憶里最綺麗的光影，像是隔著迷離煙雨可望不可及的夢，像是從陳舊的歲月里姍姍來遲的。就像古人曾經(jīng)慨嘆流光姬的美麗，流光已度絳河去，徒留一段悵然和傳說?！?/br>
    這不就是一個文藝風(fēng)彩虹屁嗎？名取疑惑臉。

    的場輕聲道：“你知道這個賬號是誰的嗎？”

    名?。骸罢l的？”

    的場素白的手指指向坐在對面的花開院秀元。

    名取默了片刻，又低頭去看這段評論，又去看姿態(tài)優(yōu)雅的花開院家主：“……你怎么確定的？”

    的場靜司，“頭像上是一個棋盤，我見過?！?/br>
    名?。骸啊?/br>
    御門院要簽名照也就罷了，你們花開院偷摸摸寫彩虹屁是怎么回事？？

    他原先想中原和御門院一族關(guān)系匪淺，但是現(xiàn)下看來，她居然和花開院也有關(guān)系嗎？？花開院和御門院自先祖千年來的互相看不順眼時刻互別苗頭。

    卻聽得的場沉穩(wěn)的聲音：“名取，你覺得，她會和流光姬有關(guān)嗎？”

    名取周一這下是真的驚住了，他動作一大，周圍陰陽師都看過來，他笑著擺手示意無事。待大家都收回目光，他一把壓住的場胳膊，“你這是猜測？”

    的場看過半本幸田日記，他微微瞇眼，“是猜測。”他并不確定，只是有一種感覺。

    *

    兩個時空，平安京和京都內(nèi)皆暗涌波濤，陰翳漸近。而大江山上一派祥和。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中原小雪看著交過來的一疊檢討書，默然半晌。抬頭去看面前的一群大妖怪們，大妖怪們從來沒寫過這類東西，都一臉新奇。他們各自的性格也在筆墨間展露無疑。

    酒吞童子一頁紙就一句話，狂草，這次罷了，下次再來。

    寫的最認(rèn)真的是青行燈。她從宴會的醉酒引申出去了好幾個故事，等晴明領(lǐng)著她上車回平安京時，小雪都一直埋著頭津津有味地看。

    狐車重新起飛。

    小雪看著青行燈的恐怖小故事，不由自主地輕輕吸了口氣，往晴明那邊蹭了蹭，挨近一點。晴明淺笑著舒展衣袖，無比自然地往殿下那邊靠了靠。

    “殿下，要拉住我的袖子嗎？”他柔和嗓音。

    小雪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不用。”身體十分誠實地挨近晴明，一邊倒吸一口涼氣，一邊又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晴明看著他和殿下的衣裳交疊，近在咫尺。唇角不自覺上彎，并在心里給青行燈一個好評。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上騰一股黑霧。擋住了去路。

    污濁而陰穢之氣張牙舞爪，那黑霧中似乎翻涌無數(shù)怨恨的負(fù)面情緒，幾若凝結(jié)成狀，鋪面而來。尚隔了些距離，似乎都能聽見那不斷尖嘯的咒罵和哭嚎。

    小雪本就比常人感官更加靈敏，她的臉色剎那變得蒼白。一雙白凈纖長的手指捂住小雪的耳朵。小雪滿腦子詭異而陰暗的呼嘯，她蹙著秀氣的眉，珠貝似的牙齒細(xì)小咬在紅唇上。不自覺抓住了晴明的衣袖。

    晴明終于如愿被殿下拉住了袖子，他們挨得很近，他以一個絕對保護(hù)的姿勢，看上去就像把殿下圈進(jìn)了自己的世界。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世人皆稱道晴明風(fēng)儀，端雅自持，矜貴清和，是圣賢所稱道的泰山崩而不改其色。

    事實只是，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事情不能使他變色。

    但，現(xiàn)在，他生氣了。

    很生氣。

    晴明未成名前，也只被人或妖物堵過寥寥幾次，其中一次中途就被殿下?lián)跸铝恕：髞硪慌e成名天下知，再甚少有人或妖怪敢找上門來。為數(shù)不多打到他跟前的大妖怪也在隨后流血流淚，或者稱他一聲舉世無雙，視若摯友。

    他根本不把區(qū)區(qū)一個疫鬼放進(jìn)眼里，但他家殿下是逆鱗，是在心之尖上。

    滿腦子毀天滅地的咒術(shù)，再開口他的聲音卻極其溫柔。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很輕，“殿下稍等，很快就會解決掉?！?/br>
    小雪現(xiàn)下頭腦發(fā)脹不僅是因為滿帶血腥怨恨的疫鬼的精神污染，更因為她腦中不斷沖突著各類記憶。

    “好。”她道。

    晴明想這一個好字，他能做他所能做的一切。

    現(xiàn)下嘛，則是：讓這個疫鬼破滅。

    “那請您稍等?！?/br>
    他不想讓殿下看見此般陰穢。

    晴明一個人撩開簾子出去，冷冷看著攔路的疫鬼，面若寒霜，一雙眼睛沒有半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