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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萬馬一般鉆入夏侯瀲的心里。“你們說完你們的遺言了嗎?”百里鳶從橫梁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說完了就去死吧?!?/br>“百里鳶!”夏侯瀲遙遙望著她,將步生蓮橫于胸前。持厭和沈玦站在夏侯瀲身后,他們隔著紛紛雪幕與百里鳶對視,目光猶如霜雪交凝。“你的報(bào)復(fù)的確讓人害怕?!毕暮顬嚩⒅倮秫S,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不管是埋骨荒雪還是孤步獨(dú)涉,我們的魂靈、伙伴,至親摯愛,也必將在大雪紛飛之日重新歸來。百里鳶,這是七葉伽藍(lán)無數(shù)埋骨荒雪先輩的詛咒,也是我們所有人的誓言?!?/br>雪風(fēng)在廢墟上空盤旋,仿佛是哀魂的呼嘯。刺客們沉默地凝望他們,冰冷的雪意凝上指尖,弩箭的寒光在雪霧中輕輕顫抖。百里鳶漠然望著他們,嘴角的諷刺慢慢變深,仿佛不屑一顧。廢墟深處忽然響起一個(gè)刺客的聲音,“夏侯瀲,這就是你明知必死也要前來的理由么?”一個(gè)男人從雪霧中走出來,摘下白瓷面具,露出夏侯瀲熟悉的面孔。是書情。“我有的時(shí)候真的看不懂你,你明明已經(jīng)逍遙自在,為什么又要回來送死?”書情扯了扯嘴角,悲哀地微笑,“因?yàn)槟阌X得自己已經(jīng)活不久了是么,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因?yàn)檫@是很多人的心愿,也是我自己的心愿。”夏侯瀲低下頭看自己的掌心,道,“書情,之前在沈府你說我拿到了七月半的解藥叛逃伽藍(lán)。沒有,從頭到尾都沒有什么解藥。我和持厭從一開始就是兩把刀,為毀滅伽藍(lán)而鍛,住持喂我們吃的藥能讓我們暫時(shí)擺脫七月半,卻也會讓我們的身體萬劫不復(fù)?!?/br>書情愣了一下,抬起眼,怔怔地望著他,又望向持厭。他知道,持厭不會撒謊。持厭輕輕地點(diǎn)頭。有刺客問:“你們不是弒心的親兒子么?”“是啊,他大概是覺得父債子償吧,他當(dāng)年沒有完成的事,就交給我們來完成?!毕暮顬嚨皖^看著步生蓮,無所謂地笑了笑,“投生成他的兒子大概是我這輩子最慘的事情吧?!彼驎?,“其實(shí)從一開始就沒什么選擇不是嗎?一面是茍延殘喘,一面是魂歸故里,非此即彼。書情,當(dāng)初沒有來得及帶你一起反叛,那么現(xiàn)在我問你,你的選擇是什么?”凄冷的哀風(fēng)在廢墟上空盤旋,書情垂著頭,拿著面具的手在顫抖。八十一鞭、七月半、極樂果……所有的苦痛都化為生鐵一般沉重的悲哀,壓在他的肩頭。所有刺客靜默著注視他,似乎在一同等待著他的回答。百里鳶冷笑著道:“緊那羅,你要背叛我么?”“是,我要背叛你?!睍榈吐暤?。他奮力一摔,白瓷面具砸在地上,冰碎一般的清脆響聲打破寂靜,瓷片四分五裂。那響聲在廢墟上空回蕩,所有人凝視著面具碎片,不發(fā)一言。書情走到夏侯瀲身邊,遞給他一封信,“這是十七哥的遺書。那天我回去本來是想偷偷救十七哥出來,但是……沒想到段九已經(jīng)對十七哥下手了?!?/br>夏侯瀲沉默地接過唐十七的遺書,手微微地發(fā)顫。“我……”書情哽咽了一下,眼淚慢慢地淌下來,“師哥,不管你原不原諒我,謝謝你,這一次……”他望著夏侯瀲的眼睛,“不要再留我一個(gè)人在伽藍(lán)了?!?/br>夏侯瀲靜靜看了他半晌,伸出拳捶了捶他的肩頭。“好兄弟?!?/br>夏侯瀲舉起步生蓮,望著遠(yuǎn)處的刺客,大吼道:“你們呢?諸位,你們所求的無上極樂是百里鳶的謊言,你們是百里家的倀鬼,被百里一族吃掉,淪為百里家的奴役和傀儡,這難道就是你們想要的無上極樂么?不,這不是無上極樂,這是永不解脫的無盡之苦!”“現(xiàn)在,告訴我,你們是選擇當(dāng)百里鳶的行尸走rou,還是……”夏侯瀲一字一句地說道,沾滿血的臉龐上,他的雙眸銳利如刀,“與我一同,往生極樂,同歸不朽!”寂靜。天地間只剩下簌簌雪聲,仿佛是哀魂的竊竊私語。有一個(gè)刺客踏雪而出,步到夏侯瀲的身后,將面具砸在雪地里,冰冷的瓷面四分五裂。“阿修羅眾,天蛛切,叛逃!”緊接著,另一個(gè)刺客緩步走出,砸碎面具。然而是第三個(gè)、第四個(gè),越來越多刺客向夏侯瀲的身后集結(jié),遙遙望去,仿佛是細(xì)密的黑色潮水蔓過白雪,涌入夏侯瀲的身后。“迦樓羅眾,江恨愁,叛逃!”“乾達(dá)婆眾,苦葉刀,叛逃!”“緊那羅眾,龍雀,叛逃!”冰雪之下似乎有刻骨的殺機(jī)在沉眠中復(fù)蘇,那是來自久遠(yuǎn)亙古的殺意。刺客們露出了臉龐,有的堅(jiān)毅有的稚嫩,有的黧黑有的蒼白,有的英俊有的平庸。此刻他們的臉上都有虎狼一般的決絕,因?yàn)樗麄円呀?jīng)放棄了性命,自愿走向不可知的毀滅。一時(shí)間,夏侯瀲的身后已經(jīng)集結(jié)了將近一半的刺客。黑壓壓的人潮站在池塘邊上,與百里鳶這一方的刺客遙遙對峙??坦堑臍⒁庠谘╋L(fēng)中蔓延,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這場惡戰(zhàn)竟成了惡鬼和惡鬼的廝殺,妖魔和妖魔的決斗。夏侯瀲心底有壓抑不住的洶涌,殺性在他的血脈中奔涌如潮,他緩緩握緊步生蓮,刀柄的花紋將他的手掌摩擦得guntang。“夏侯瀲,”沈玦扶上他的肩頭,“保持冷靜,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gè)人了,你是刺客的首領(lǐng)?!?/br>持厭低聲提醒,“你是新的住持?!?/br>夏侯瀲怔了怔,恍惚中他仿佛見到落葉紛紛中弒心蒼老的臉龐。原來他終于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如同是宿命的必然。夏侯瀲抬起雙眸,鋼鐵般堅(jiān)冷的殺意在剎那間迸現(xiàn)。“伽藍(lán)先靈,護(hù)我前行,往生極樂,同歸不朽?!毕暮顬囁宦暣蠛?,“諸君,與我同歸!”刺客們一同拔刀,刀光迸濺紛紛如雪。“同歸!”“同歸!”“同歸!”聲如狂潮,席卷大雪。百里鳶立在蒼白廢墟中,對夏侯瀲他們直直伸出了食指,猶如地獄閻羅森嚴(yán)的審判。“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們所愿?!卑倮秫S猙獰地笑道,“所有人,悉聽我令,給我——?dú)ⅲ ?/br>萬箭齊發(fā)!兩方利箭皆紛然如雨。弩箭在頃刻間用盡,所有人進(jìn)步拔刀,兩股黑潮撞在一起,猶如野獸一般相互撕咬,雪白的刀光與鮮紅的血rou交織,雪花在刀網(wǎng)中旋轉(zhuǎn)紛飛同時(shí)被鮮血染紅,分不清是雪花還是血花。夏侯瀲在鏖戰(zhàn)中展開輪斬,刀光密密麻麻織出去,他前方所有黑衣和血rou都絞殺成碎片。然而還不夠快!百里鳶白衣紅裳的身影在視野的盡頭慢慢消失,雪霧掩蓋了她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