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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世子爺, 您方才吩咐了什么?老奴許是年紀大了,有些耳背,一時沒能聽清?!?/br> 宋珽微垂下眼,不再重復,只淡聲開口道:“我獨自去青云觀一趟, 你們不必跟著了?!?/br> …… 青云觀,三清殿中。 身著深藍色道袍,頭戴道館,臂挽拂塵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捻訣,一手捻著自己長而順的山羊胡子,半閉著眼睛掐算了一番,方緩緩開口:“夫人,令郎這病……怕是難了?!?/br> 一旁那滿身羅綺的貴夫人一聽,眼里頓時涌出淚來,只以錦帕細細拭著,啜泣道:“無為道長,您可是遠近聞名的仙長,求求您救救我兒——” “貧道修仙不為長生,只為濟世活人。此乃分內之事,夫人不必言重。”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張臉上滿是慈悲之態(tài):“后殿中煉著的金丹,可治令郎之疾,只是用料昂貴,需一錠黃金,方能煉得一丸?!?/br> 那貴夫人雖頗有家底,但聽了如此天價,還是駭了一跳,忘了啼哭:“一金一丸?那吃到痊愈,須得多少?” “少則一丸,多則……”他搖頭輕嘆道:“仙家之物,心誠則靈,貧道也不能泄露天機?!?/br> 那貴夫人張了張口,又緩緩閉上,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猶豫之色。 正當此時,三清殿的殿門卻被人叩響。一名道童緊步自外頭進來,行至無為面前,躬身道:“師傅,輔國公世子前來拜見。” 無為的眼皮下,神光微微一浮,閃過幾縷與他仙風道骨的打扮所不相符的算計,但旋即又嘆道:“今日輔國公府確給貧道下過帖子。但貧道忙于清修,無緣拜會。如今既然世子親自上門……也罷,那便見上一見?!?/br> 那道童連連點頭:“世子爺宿疾纏身,多少名醫(yī)束手無策,如今,應當是來找?guī)煾登笏巵砹?。?/br> 無為長嘆了一聲,一拂道袍要往殿外走。 那貴夫人一聽連世子都來求藥,忙上前道:“道長留步,這藥,我買!只要能治好我兒,多少銀子都使得!” 無為微微頷首,對道童吩咐道:“帶夫人去內殿稍候?!弊约簞t轉身走向了會客的廂房。 眼前的貴夫人,不過蠅頭小利。這輔國公府,才是座挖不盡的金山。 他心中激蕩,面上卻仍舊是一派世外高人的風范,行至廂房外,等候已久的道童便殷勤地為他上前叩門:“世子爺,我家?guī)煾祦砹??!?/br> “進?!崩镱^淡淡的一聲。 來這里的人,都是有求于他,姿態(tài)大多放得極低。 而宋珽這一句,卻是高高在上一般,頓時令無為覺得大失了面子。 且白日里,明明是輔國公府遞的帖子給他,他本以為可以撈上一筆,沒想茶還沒喝上幾口,就被下了逐客令,半送半請地趕了出來。 新賬舊賬加在一處,令他愈發(fā)不快。 想著今日不但要讓他心甘情愿地雙手將銀錢雙手奉上,還得讓這世子低三下四地求自己一番才算了事。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童將槅扇打開。 ‘吱呀’一聲輕響,一道光線自外間涌入,落在高幾旁男子略顯蒼白的面上。 宋珽正以茶蓋輕輕撇著浮沫,見他進來,也不與他寒暄,目光只望對面椅子上淡淡一落,似乎是示意他坐。 無為忍了忍心中升起不快,還是在宋珽對面坐下,不卑不亢道:“貧道正于殿內清修,不知世子尋貧道何事?” 宋珽并不抬眼看他,只淡聲道:“去將槅扇關了吧?!?/br> 無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輔國公府世子是把自己當府里的下人使喚嗎? 他進過幾次宮,與達官貴人們往來倒也頻繁,并不像沒見過世面的庶民一般忌憚他的身份。 如今又吃準了宋珽有求于他,便板起臉來一甩拂塵,起身要走。 眼看著他前腳都邁出門檻了,終于聽得身后傳來宋珽的聲音,卻不是挽留,反倒像是一張藥方:“朱砂二錢,丹砂二錢,黃金少許,輔以靈芝、茯苓、朱草——” 旁人聽著或許摸不著頭腦,無為一聽,卻登時出了一身冷汗,立時回身進了廂房,將槅扇牢牢掩住,自己靠在槅扇上,見了鬼似的看著宋珽,顫聲道:“你,你在說些什么?” “你后殿里的金丹,不就是用這些東西練成的么?”宋珽輕啜了一口茶,淡看著他。 當今圣上醉心長生之術,常年服用金丹。宮中豢有不少方士,地位極高不說,甚至還有專門開辟的宮室供他們煉丹。 上一世,這位無為道長就是憑借這一身煉丹與游說的本事,一路從道觀走到了宮中。 頗得圣心。 一度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過得比權臣還要風光。 直到后來,圣上在用了他新煉制的仙丹后,突然暴斃。 太子柩前即位后,迅速下令將他凌遲處死,又搜了他的住所,除了滿屋子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還從里頭搜出一大疊丹方來。 其中最老的,就是這張方子。應當也是他如今在用的其中一張。 宋珽當初還是太/子/黨/羽。這件事,也是由他經手。因茲事體大,所有罪證他都反復過目過無數(shù)次,那張方子,如今他尚能背誦如流。 無為卻不知道這些。 但上一世他能一步步走到高位,自然也是有些能耐的,不會輕易亂了方寸。 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面上漸漸堆起笑,重新在宋珽對面坐落,自袖子里摸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暗暗塞給他:“世子爺,小本買賣。您知道了,也別說破。這小小銀兩,不成敬意。日后貧道的生意做大了,不會忘記孝敬您?!?/br> “一兩金一兩金的騙,太久?!彼维E不接,只輕輕啜了一口清茶,語聲平靜:“不若入宮當個國師?!?/br> 無為眼皮一跳,低聲道:“若是世子爺肯鋪路,以我的本事,入宮當個方士不難。但是國師……世子爺,您也太折煞我了?!?/br> “自今日起,京中大旱,一直至夏至后第七日午時之后,方會落雨?!彼维E細細回憶著上一世中的事情,淡聲道:“皆時宮中會廣征能士,開壇布雨,你應當知道該怎么做?!?/br> 無為慢慢轉動著眼珠子,看向宋珽的眼神有些狐疑:“世子爺,若真有這料事如神的本事,國師自然做得。但,若是我一番布置,最后出了差池——” 他伸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比劃,壓低了嗓音:“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 宋珽知道他是不信,便順手擱下了茶盞,站起身來緩步走向門外:“那你且看看,今年夏至之前,究竟會不會落雨?!?/br> “若真如您所言……自然使得!”無為咬了咬牙,狠下心來:“可這世上沒有白來的富貴,您需要貧道做些什么?” “待你當上國師,再談不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