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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邊。楊有云還是不放心,探了好幾次翟生的鼻息,再三確認這人還有呼吸,居然頗緊張地轉(zhuǎn)過頭,問了李重棺一句:“泉哥,您看我還活著嗎?”李重棺正因著陳知南和翟生的事煩悶,抬頭打量楊有云幾番,沒好氣地道:“時日無多,想吃啥吃啥?!?/br>楊有云臉上頓時垮了,說話都開始結(jié)巴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時日無多是有多少。“開玩笑的,”李重棺揉了揉眉心,道,“好生活著吧你。”明明知道時間還早,李重棺卻不知為何疲倦得很,打了個哈欠,然后傳染似的,楊有云也打起哈欠來。“我守著,”楊有云道,“您先休息會兒。”李重棺也不多加推辭,點了點頭,挨著翟生躺下了。楊有云攥著家伙,筆直地站在房間角落。緊接著,四十分鐘后,楊有云不負眾望地睡著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大紅燈籠的火光逐漸黯淡,只余下燈芯那點略顯吝嗇的微紅。半夜,悉索聲起,只細細的響了片刻,然后傳來木門“吱呀”地一聲響。原本躺在床上的李重棺猛地一睜眼,側(cè)頭一看。翟生不見了。李重棺趕忙起身,映著燈籠羸弱的燭光看了看表,十二點差一刻。翟生是什么時候醒的?現(xiàn)在出去——干什么?李重棺輕輕推開門,回頭看了一眼,財神爺不見了,楊有云站在墻根打呼嚕,該不會出什么大問題,便披著夜色匆匆而離。李重棺決定跟著翟生,一探究竟。翟生走得很快,簡直可以說是健步如飛,不知如此心急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事。李重棺走一步頓三步地跟在他身后,發(fā)現(xiàn)翟生的確是同平日里有許多不一樣了。比如走路姿勢。翟生先前走路,是大開大合間透出股子倔強來的,且虎虎生風,軟底的運動鞋都能被他踩得吱呀作響。而現(xiàn)在,腳底虛虛往地上一摁,輕快靈活,全然聽不出半點聲音。仿佛一只輕盈的貓,在月色籠罩下急速略過。翟生飛快地往熱湯居的盡頭走去。李重棺本想一路跟到目的地,卻不料翟生走到一半,忽然慢慢地停了下來。翟生回頭的一瞬,李重棺往側(cè)一躲,進了右邊的一間平房。然后往自己的來路一瞟——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人,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貓婆。她依舊是渾身深灰色的衣褲,唯有腳上套了雙穿著大紅的喜鞋。俗話說女人的腳最重要,當先伺候好女人的腳,也許是這個道理罷。李重棺跟了翟生一路,翟生沒發(fā)現(xiàn)。貓婆跟了李重棺一路,貓婆似乎……也沒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朝李重棺這兒看,只呆呆的看著翟生,仿佛癡了似的。當當當,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敲鐘聲。翟生靜靜的站著不動了,等鐘聲一下一下地響過去。李重棺側(cè)頭一看,翟生左邊的房上高高的懸了一排的燈籠,光斜斜地傾灑下來,照在翟生的身上。卻并沒有在右面灰白的墻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李重棺再細看時,才望見墻角縮著一團黑乎乎的陰影。那樣子,仿佛一只揚著頭的貓。鐘聲響了十二下,停了。翟生轉(zhuǎn)過頭,慢慢地往回走。李重棺只看到翟生雙眼里一片紅。像火。李重棺縮進房里,背靠在內(nèi)墻上,等了許久,再探出頭時,貓婆和翟生都不見了。貓婆不知道,翟生約莫是回去了。李重棺也打算回去,剛退出這間誤入的平房,向內(nèi)一瞥,停住了腳步。每間屋子對著正門的墻上,都有一面鏡子。有的鏡子就只是鏡子,有的鏡子里有一雙眼睛。這面鏡子卻不大一樣。那鏡子是一整面圓圓的巨大的銅鏡,框上雕了繁復(fù)的花紋,起了些銅銹,但看上去是被仔細處理過的,只留了些許痕跡?;y早已看不大清,隱約可以瞧得出來雕了幾對鴛鴦。鏡子中間,有一個男人。穿的是馬褂,梳著清人的辮兒,模樣生得還不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唇頗厚,長一副老實巴交的敦厚樣。那男人看到了李重棺。伸出手,敲了敲鏡子。李重棺看著銅鏡邊上的花紋,想起貓婆的紅鞋,上面也繡了鴛鴦。男人又敲了敲鏡子。李重棺才抬眸,對上了男人的臉。男人非常急切地大聲說著什么,粗糙的臉漲得有些紅,拼命敲著鏡子,手舞足蹈的。然而隔一面鏡子,李重棺并聽不到聲音,只能看見男人上下嘴唇一開一合和愈發(fā)夸張的動作。但男人每一次用力地敲擊鏡子,李重棺都能清楚地聽到“當當”的聲音。這個男人,是個啞巴。李重棺皺眉,食指放在唇前“噓”了一下,輕聲說了一句:“你聽得到嗎?”鏡中的男人愣了,先搖搖頭,思索了一會兒,又點點頭。“你慢慢說。”李重棺道。男人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始做口型。“子”“時”男人夸張的咧著嘴,慢慢道。“子時過了,”“你該走了——”李重棺于是懂了。又輕輕道:“明——天——見——”鏡中的男人看懂了李重棺的口型,猶疑了一下,點點頭。李重棺深深地看了這件屋子一眼,低著頭跨出門檻,快步離開。回到自己屋的時候,楊有云依舊靠在墻上呼嚕打得震天響,翟生靜靜的躺在床上,還沉在睡夢中。李重棺掐著指頭算了一卦,又想起堂里的香爐,嘆了口氣。明日得想辦法離開。他輕手輕腳爬上了床,身邊躺著熟睡的翟生,李重棺卻毫無睡意。次日清晨,先是楊有云猛地睜眼,給自己臉上來了一巴掌,埋怨自己守夜守到一半會了周公。楊有云嗓門大,又嚷嚷個沒停,吵得翟生也醒轉(zhuǎn)過來,捂著肩膀嘶了一口氣。“暈到現(xiàn)在……對不住啊,泉……哥。”翟生本想抬起右手,不料右肩整個都沒了知覺,李重棺制止了他,道:“子彈還沒取。”“哎,這得有十幾個小時啊,”楊有云道,“你這給自己這下子算是夠嗆。”“那鏡子,”翟生道,“有鬼。”“還有什么不舒服么?”李重棺問道。翟生馬上答沒有,仿佛把昨夜半夜三更獨自出門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睡這么久,腦袋也該疼了?!崩钪毓卓戳说陨谎?,道,“昨晚就沒醒過?”“剛開始是暈了。”翟生搖搖頭道,“疼得慌。”“也算是家常便飯吧,但就這一次,特別疼,也不知道為什么?!?/br>翟生家里是做什么的,李重棺同楊有云都知道,便都了然地點點頭,不再繼續(xù)追問下去。哪知話音剛落,翟生卻突然掀了被子,想要走下床去。“哎!你干什么!”楊有云一把拉住翟生,“床上躺著去!”翟生好像沒聽到一樣,硬生生掙脫了。“別攔著。”李重棺轉(zhuǎn)過頭,對楊有云吩咐道。楊有云于是看著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