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知了你別吃心啊，我瞎說的。阿姨挺好的，就是脾氣不太好，我說著玩的，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方知卓把手里的冰棍桿掰成兩半扔進垃圾桶，語氣依舊很平靜。

“我爸那天還問你來著，說放假讓你過來住幾天。”

“行，再說吧。放假我還得打工，你家有點遠，可能不太方便?！?/br>
孟里隨口胡謅了個理由，方知卓也沒拆穿他。他知道，孟里就算再皮實，每次來做客張帆那陰陽怪氣的樣子，誰也受不了。

眼看著到了孟里家的小胡同，孟里突然把書包拿下來，從里面拿出了個本子，隨便撕了一張紙，又拿出了一支筆。

方知卓皺眉看他。

“干什么，要我給你寫作業(yè)？”

“不是，幫我個忙。那封信的妹子要個回應(yīng)，寫什么都行，勞您老大駕，給個墨寶?！?/br>
方知卓轉(zhuǎn)身就走，孟里往前一蹦攔住了人的去路，有點撒嬌的意思。

“我都答應(yīng)涂林了，別讓我這孟哥沒面子啊知了，你就幫幫忙行吧，下次來我家，給你做魚香茄子?！?/br>
方知卓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看，敗下陣來一樣的表情。接過紙筆寫了兩個字遞給人，轉(zhuǎn)身就走了。

孟里定睛一看，那兩個字是：

“已婚。”

“你大爺?shù)姆街?！哈哈哈哈，你他媽到法定年齡了么你還已婚，毛兒都沒長齊呢吧！”

“我不是嫁給你了么？”

方知卓擺了一張死人臉，說的話卻讓孟里笑彎了腰。

“cao，行，你什么時候過門?！?/br>
“看你什么時候下聘禮啊?！?/br>
方知卓背對著孟里揮了揮手，沒再理他。

第四章

孟里進屋的時候他爸正在院子里炒菜。一口大鍋塞的滿滿登登，聽見他進門，轉(zhuǎn)頭跟他一樂。

“你小子今兒放學(xué)挺早?。俊?/br>
孟亞軍只穿了個跨欄背心，曬的麥色的肌rou鼓鼓囊塞，孟里像個猴兒，往前一蹦扣住他爸的脖子，然后被鍋里的菜驚了個好歹。

“我去，老爸你今天大出血啊，油燜大蝦？”

“你方伯伯今天過來了，給你和孟玲買的?！?/br>
孟亞軍一提起方韶華，那張總是兇神惡煞的臉登時樂的像朵花。孟里撇撇嘴。

“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這老摳出的血，方伯伯怎么沒多呆一會，挺想他的?！?/br>
“你方伯伯大教授忙的很，哪有那么多時間?！?/br>
孟里伸手去鍋里偷吃，孟亞軍用筷子敲他手。

“鈴鐺還沒回來呢，你這當(dāng)哥的有沒有個樣?！?/br>
“爸，你看咱家鈴鐺那嘴壯的，她是個花季少女么？我都懷疑別是什么畜牧業(yè)的主力動物?！?/br>
孟鈴正好從門外回來，聽見孟里這么說她，直接一個飛腳過去，孟里嘴里叼著半只大蝦往后一蹦，差點摔個屁股墩。

“孟鈴你尥什么蹶子！”

“你說我是豬！”

“行啊，學(xué)沒白上，還知道我說你是豬呢，這回改驢了？”

“爸！他罵我??！”

孟鈴嬌里嬌氣的沖孟亞軍撒嬌，孟亞軍自然是疼閨女的，拿著一旁的鐵鍬追著孟里滿院子跑。

“小兔崽子就知道欺負你妹，你給老子站那！”

孟鈴在一旁拍著巴掌，眼淚都笑了出來。孟里一邊躲著老爹的“追殺”，一邊跟孟鈴放著狠話。

“孟鈴你給我等著啊，這仇我要是不報，我就是你弟弟?！?/br>
其實孟亞軍也就是做做樣子糊弄一下孟鈴，他疼兒子的很。別人家像孟里這么大的孩子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們家孟里不僅要學(xué)習(xí)還要打工賺錢。高二的課程本來就緊，他還想讓兒子考個好大學(xué)。

老鷹抓小雞的游戲玩了一會，孟亞軍大手一揮結(jié)束了這場鬧劇，招呼孟鈴擺碗放桌子。

“行了別鬧了，吃飯?！?/br>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吃晚飯，旁邊有一棵茂盛的沙果樹，正好用作乘涼。

孟里吃了幾口就放了筷子，把孟亞軍夾給他的那幾只大蝦扔到了孟鈴?fù)肜铩?/br>
“多吃點吧豬豬女孩。”

“我吃不下！”

孟鈴想要把蝦夾回去，孟里朝他一橫眼睛，孟鈴只得又放回了碗里。

“爸我吃完了，一會鈴鐺刷碗啊，我寫卷子去了?！?/br>
“再吃幾口啊，大小伙子那么點貓食能夠么？”

“不吃了，真吃飽了。先吃完不管，后吃完揀桌子刷碗?。　?/br>
孟里找個借口就鉆進了自己屋，把門一鎖，從包里拿出了一沓今天的數(shù)學(xué)卷子。

書桌上有個白色的鐵皮罐子，里面是廉價的水果硬糖，還有小半罐。他從里面拿出一塊，撥開糖紙放進嘴里，甜味刺激著舌尖味蕾，能有效地抑制食欲。

房子隔音不好，他甚至能聽見孟鈴在和爸爸嬉鬧打諢。

“欸爸，人家給孩子起名都有典故的。我跟我哥這不是你隨手從字典里抓的兩個字吧？”

“瞎說。當(dāng)年生你哥的時候是半夜，我睡的正香。夢里拽著你媽的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停！爸，您能不在這么正經(jīng)浪漫的時候說小品臺詞么？”

“你這小丫頭片子，這是真事兒！然后我就被你奶奶搖醒，你媽折騰了一宿生下你哥，我當(dāng)機立斷，就叫孟里，以后再生個閨女就叫孟鈴，夢里響起駝鈴聲，多好的寓意?！?/br>
“那你怎么沒想過萬一我是個男孩子呢？”

“那就換個字，音不能變?！?/br>
“男孩子叫鈴鐺……我天啊，幸虧我是個姑娘?！?/br>
孟里聽著孟鈴和老爸的閑聊，看向了書桌上唯一的那個相框。里面是他的母親桓希，很美，很像鄧麗君。

母親是在他六歲那年去世的，但孟里到現(xiàn)在都記得她的樣子，優(yōu)雅，漂亮，真正的美人。

桓希是正經(jīng)八百的大學(xué)生，因為下嫁給孟亞軍和家里決裂，最后也是因為孟亞軍丟了命。

孟亞軍年輕的時候一直和一個有名的黑老大混黑，黑老大被尋仇，對方弄錯了消息，綁架并撕票了桓希。

當(dāng)年孟里還小，但他聽到街坊鄰居議論說，他的母親死相非常凄慘，以至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慘狀，只是唉聲嘆氣，然后嘆世道薄涼，人心不古。

孟亞軍沒有想過要給妻子報仇，只是默默的退了黑道，開始做一些小買賣，擺攤貼補家用，養(yǎng)著兩個孩子。

他藏起了所有的戾氣和棱角，就像一個普通的底層小市民，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就好像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一樣。

孟里小的時候是過過好日子的。別人家的孩子造的像個泥猴一樣，穿著兄弟姐妹改小的衣服在外面瘋跑的時候，孟里穿的都是成套的小西裝，頭發(fā)理的像個小少爺，安靜的站在穿著旗袍的桓希身邊，非常養(yǎng)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