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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說,馬大姐以前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富態(tài)姑娘,喝水都胖,現(xiàn)在估計九十都沒有。大家說著話就要往回走,馬姐直起腰來,就打了個踉蹌,差點大頭朝下栽過去。 田恬離她近,趕忙扶住了她,問道:“馬姐,你沒事兒吧?!?/br> 馬大姐撐著腦袋,哎呦了半天,才說:“頭暈,一站起來就頭暈!最近一直這樣,就是肚子里沒食兒鬧的,再這樣下去啊,我是沒啥活頭兒了。” “姐你別說喪氣話,眼瞅著就秋收了,日子就好過了。”宣傳隊和廣播上現(xiàn)在天天這么喊,堅持就是勝利,希望就在前方。同志們要弘揚大無畏精神,努力克服一切困難。 馬大姐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她們,這才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說:“聽他們放那沒味兒的羅圈屁!你們歲數(shù)小就是好糊弄,人家說啥你們信啥,給人當搶使。我可是聽說了,從咱們這出關再往南走,那是死人無數(shù)??!聽說就跟蝗蟲過境一樣,地皮上能吃的東西都讓人擼的溜光,是一點不剩,就差人吃人了?!?/br> 田恬好久沒出村了,不了解外面的情況,不過謠言都是夸大其詞。而且高原也說了,外面形勢不算壞,過陣子秋收就好了。 “困難只是暫時的,國家也會想辦法的,咱們就做好本職工作,聽從組織上的安排就是了。” 馬大姐聽完她的話,恨鐵不成鋼的扯了她一把,別看她瘦是瘦了,但一身腱子rou,這一下差點就把田恬帶地壟溝里去。 “你可別跟造反隊兒的那些傻狍子學,成天張牙舞爪的斗這個批那個的,淘點山貨給這吃給那個分的。遠了不說,就等秋收后他們就得傻眼!你想,咱們這依山傍水的還餓這熊樣呢,窮山惡水的地方怎么辦,像你說的國家得管,那是不是就得從各個基地往出分! 咱們這今年啥收成總該有數(shù)吧,哪怕分出去一半,下半年的日子就得比現(xiàn)在還難熬。所以啊,現(xiàn)在有啥寧愿餓著點也要多存起來點,以后能救命!聽大姐的,大姐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多,不會坑你的。” 不的不承認,馬大姐說的這些句句在理,田恬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下工后就去找高原,想聽聽他怎么說。 “誰跟你說的這些?” 高原經常在外面辦事,到底什么情況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跟田恬說的那么詳細。田恬他肯定能護得住,讓她平白跟著提心吊膽的干嘛,所以才沒跟她說實話。 “馬大姐說的,我看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假事兒?!碧锾駪n心的說道。 “確實,外面形勢不咋好,我怕你害怕,就沒跟你細說。” “已經這樣了么?真的有人因為吃不上飯餓死了么?我以為,只是艱苦一點就到頭了,難道真的會發(fā)展到餓殍遍野么?”死亡,是田恬最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 高原拍拍她的頭,靠的她很近,柔聲安撫她說:“別想那么多,努力讓自己活的更好,其他的事有我呢?!?/br> 人在無助迷茫的時候,最怕聽到也最想聽到的就是,別怕,有我呢。這會讓一個人更加軟弱,也很容易讓人沉淪。 田恬不是什么圣母婊,緩過了死亡帶來的震撼,她說道:“我惦記家里,也不知道支書能不能給批假,我想回去看看?!?/br> “不行!現(xiàn)在外面世道太亂了,你一個小姑娘出去太危險了。要實在惦記,我明天幫你發(fā)個電報?!备咴乔楦泻屠碇欠值奶貏e清楚的人,慣吃慣喝慣玩兒慣樂,但是涉及到他認為不能去做的事情,那不管怎么磨他都不會同意的。 現(xiàn)在發(fā)十個字的電報,等于在后世一下發(fā)了十件加急的順豐,但在通訊設備不普及的今天,只有這個是最快的傳達方式了。 可是問問也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想一想,田恬還是咬牙跟著電報后面,又讓高原往家里寄了個包裹。里面東西不多,就是她這陣子在山上采的能放的住的山貨,蘑菇木耳野干菜,其中還夾了一些晾干的青麥苗。 她這也算是拔社會主義麥苗了,沒辦法,現(xiàn)在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稀的,肚子天天斗空落落的。雖然山上去一次多少能找到些吃的,可那也是遠遠不夠的。自從田里稻苗開始結穗,每次麥苗被風吹得東搖西擺,田恬總覺得那是它們再叫自己過去吃點。 有一天她是在沒忍住,麥苗的氣簡直太誘人了,趁著沒人她就薅了一把揣兜里了。剛裝著若無其事轉身要走,就撞到了別人的身上,說句不嫌丟人的話,當時她都要嚇尿了。 這個時代敢偷拿公家的東西,比后世偷搶別人家孩子的慣犯都惡劣,那就是刑事上的問題,現(xiàn)在是連政治、思想都要給你批爛批臭。 田恬是真不知道該咋辦好了,抓個現(xiàn)行,解釋還有啥用,她就想像鴕鳥一樣閉著眼睛等待最終的審判。一般像她這樣的,不管誰抓住了對她都不會客氣的,基本是一腳踹跪那,再來頓大嘴巴子。之后送到革委會,那花樣就更多了,搞破鞋打xx,偷東西就打手,還讓人空這手去拿燒紅的爐炭,總之現(xiàn)在這些反動派是專治各種不服。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預想中的打罵,反倒聽有人說話,道:“高干事!和小同志談話呢!能先幫看看我們隊那輛車軸么,感覺特別的茲拗,叫油也不行。” 之后就是高原說道:“行!三隊的是吧,你先回去吧,我和她交代點事馬上就過去!” 田恬這才知道,自己撞見的不是別人,而是高原。等到那人走后,她xiele口氣般的一下癱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說:“我以為這次死定了!還好是你!別扭送我去清委會行么?我以后一定改,再也不敢了?!?/br> 這年頭父檢子,子批父都屢見不鮮,國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上一分鐘跟你生死之交的朋友,可能就會因為你拿了公家一根電線而站出來批判你。 高原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還用勞保手套幫她抽了抽身上沾的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瞅你這點出息!就算被人看見了,也要說苗上有病害,這才會摘掉的!還沒等斗你呢,就開始一副認人宰割的認罪態(tài)度,清算都兩三年了你還平安活著,你這不是點子太高,就是老天爺開了眼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田恬的心也終于落回了原地??磥硭皇悄芨蓧氖碌牧希睦锼刭|太差了,就像高原說的,人家還沒怎么招呢,自己就先熊了。其實也不賴她太膽小,實在是反動派這幫人太兇殘了,要不是一時餓迷糊鬼迷心竅了,借她倆膽她也不敢薅這社會麥苗啊。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