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啊？陛下，這……”

看著他須發(fā)皆白的模樣，嘉靖緩了口氣：“你讓錦衣衛(wèi)去查，把結(jié)果報給朕便可。”

“是?！眹?yán)嵩顫巍巍低頭領(lǐng)旨，高高拱起的寬袖遮住了表情。

目送著嚴(yán)嵩離去，嘉靖幽幽道：“若此事查出與裕王有關(guān)，朕該怎么處置？”

這話與其是說給身邊的黃錦聽，倒不如是說給自己聽。

見黃錦沒有吱聲，嘉靖道：“黃伴怎么不說話？”

黃錦暗自叫苦，只得道：“圣明不過天子，陛下已有主意，何須奴婢多嘴?！?/br>
這位主兒看似什么事都不管，實際上除了修煉的時間之外，他基本都在批奏折，一本接一本，從來沒有漏看過，人強(qiáng)勢，主意也大，所以這么多年來，從楊廷和到張璁，從張璁到夏言，再從夏言再到嚴(yán)嵩，內(nèi)閣首輔們來來去去，換了一茬又一茬，皇帝陛下卻巋然不動，兀自修他的仙，吃他的丹，沒有人能從他手上討得了好。

只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黃錦跟在嘉靖身邊幾十年，看著他和大臣們斗法，看似把下面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實際上嘉靖的多疑和對權(quán)柄的看重，卻往往會成為別人利用的武器?！实勐斆?，底下也個個都是成了精的老狐貍。

這件事情，牽涉到科舉、徐階、裕王，哪一個都不是善茬，而且看皇帝的模樣，竟似已經(jīng)懷疑上兒子了，這種情況他說什么都是錯，只能沉默。

誰知嘉靖很不滿意他的搪塞：“少用這種話來敷衍，平日里朕聽這些話還聽得不夠？”

黃錦作勢掌自己的嘴，哎喲一聲：“陛下別惱，都是奴婢的錯，您這才剛服下藥，仙師說了，心境要平和！”

嘉靖撲哧一笑，瞪了他一眼：“就你這老貨會哄人開心！”

見皇帝臉色轉(zhuǎn)好，黃錦便道：“這事兒牽連太廣，奴婢琢磨著，如果與高師傅有關(guān)，他又何必?fù)Q考題，若說與高師傅無關(guān)，這……”

這未免也太巧了。

先前的主考官是袁煒，袁煒急病，這才輪到高拱，這幾十年京城從未有過會試舞弊，怎么攤到高拱頭上，就出了這檔子事？

說句誅心之論，裕王府俸祿不多，皇帝對兒子又不大方，裕王缺錢之下兵行險著，讓高拱散布考題斂財，而后又臨時改換考題，把責(zé)任摘得一干二凈，這不是不可能的。特別是高拱任任主考官，居然還是徐階推薦的，難免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兒子缺錢，老子不管，自己解決，但兒子想把手伸到科舉場上，還有結(jié)交大臣的嫌疑，這就不能饒恕了。

想必皇帝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要求嚴(yán)嵩去查。

黃錦腦袋轉(zhuǎn)了一圈，自認(rèn)為把皇帝的心思摸了個七八分，這才笑道：“其實這里頭關(guān)鍵就在于那個趙肅，如果此人確有才學(xué)，卷子不是事先得知，也不是找人代寫的，能得高師傅他們青睞，也算合理?！?/br>
嘉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越老越滑頭了，想兩邊都不得罪，又在朕這里討好，是不是？”

黃錦笑道：“奴婢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瞞著萬歲爺，奴婢只是想，底下的人專心做事，別鬧事兒，萬歲爺才能安心修煉！”

嘉靖點點頭，嘆了口氣：“也就你還有這份心，外頭那些人，都巴不得朕兩眼一閉，什么也不管呢！”

聽這意思，像是還要查下去呢，果然天家無父子。

黃錦暗暗揣測，忙又回話安慰皇帝。

錦衣衛(wèi)的辦事效率很快，沒過兩天就有結(jié)果了。

他們找到趙肅的書童趙榕，經(jīng)過問訊，趙榕親自指認(rèn)，趙肅確實事先知道了考題，只不過事關(guān)重大，不是一個小書童能了解的，所以趙榕也不知道趙肅是從何處得到考題的。

嘉靖自然大怒，讓他們抓了趙肅，問出實情。

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錦衣衛(wèi)找上門，把趙肅被帶走。

元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詔獄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上回來探望趙暖的時候，趙肅就體驗過了。

沒想到還沒把趙暖弄出去，倒是自己先進(jìn)來了。

而且罪名比起趙暖，那可大多了。

趙暖在大理寺門口大鬧，罵鄢懋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碰上機(jī)緣，隨時都能放出去，又有劉守有關(guān)照，所以趙肅才沒有過多擔(dān)心。

但現(xiàn)在自己則不同了，私通考官，考場作弊，最輕也要被杖責(zé)，然后逐出考場，永不錄用。

趙肅莫名其妙被冤枉，莫名其妙被關(guān)進(jìn)來，他甚至不知道趙榕為什么要指認(rèn)自己。

昏暗的牢房里，他坐在長條板凳上，對面坐的是冷著臉的錦衣衛(wèi)，陌生面孔，一張臉面無表情。

四處墻上掛著鐐銬和刑具，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無，換了尋常人，只怕早就嚇得什么都說了，可是趙肅還保持了起碼的冷靜，這讓那個負(fù)責(zé)審訊的人也不由高看了他幾分。

“你可知罪？”

第31章

“在下不知何罪。”趙肅看著他，如是道。

那人冷冷道：“死到臨頭還嘴硬，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詔獄想要的口供，從來沒有問不出來的?！?/br>
錦衣衛(wèi)手眼通天，自己無權(quán)無勢，硬頂是完全于事無補(bǔ)的，要示弱，不能逞強(qiáng)。趙肅這么對自己說，然后軟了口氣：“這位大人，不是我不招，實在不知所為何事，能夠告知一二？在下的老師與指揮使劉守有大人相交甚篤，能否勞煩通稟一聲？”

對方臉色不變，甚至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劉大人也救不了你，這是萬歲爺親自吩咐下來的案子，我們也只是照章辦事。”

趙肅心頭一跳：“請大人明示。”

“圣上下旨追查會試舞弊的案子，你的書童告發(fā)你私通考官，買到考題，可有此事？”

“絕無此事?！?/br>
那人盯著他，目光灼灼：“別說我不給你一條活路走，你要是承認(rèn)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杖責(zé)，要是不承認(rèn)，可就得用些手段讓你說實話了。”

趙榕是花了二兩銀子在酒樓買了所謂的考題，但那與自己沒有關(guān)系，后來考場中途也換了考題，趙肅更加不可能作弊，私通考官這種罪名，完全就是子虛烏有。

但為什么趙榕要指認(rèn)自己，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當(dāng)時買考題的人也很多，對方怎么就偏偏查到自己頭上來了？

所有的問題全都涌了上來，還有剛才這個錦衣衛(wèi)說的話……

趙肅驀